齊軍人數雖眾,但這般模樣根本無法作戰,張步計劃著,先至臨淄以西的雍門,安營紮寨,待休整過來後,再驅走魏騎不遲。
但耿弇卻不給張步機會,在臨淄南門稷下就食的魏軍,已移師至城西,就擋在齊軍與臨淄之間!背城而陣!
如此囂張的陣列,連心生避戰懼意的張步都重新被惹怒了,罵道:
“耿伯昭狂妄!視臨淄巨城如無物,也以為張步是死人焉?”
他遂下達了命令:“連續作戰數日,魏軍騎兵必定乏力,衝不動了,三軍就地休憩半個時辰,而後向前推進,將魏兵趕下護城河!再派人聯絡臨淄城中守卒,待我前進後,也出城策應,必戮耿伯昭於臨淄城牆之下!”
……
被耿弇帶到臨淄城下的儘是騎兵,以上穀突騎為主,冀州騎士為輔。人的力氣容易恢複,馬兒卻不能,一如張步所料,軍中馬匹大多脫膘乏力。
不過,耿弇在騎從中進行了調換,三千名冀州騎士貢獻出了他們的馬匹,如今成了“下馬步兵”,握著馬矛、騎刀,陳列在軍陣中央,其徐如林。
而兩千上穀突騎依然有戰馬,遊弋在軍陣左右翼,靈活機動。
伏隆已經是出使的行家裡手了,但卻是第一次親臨戰場:前方是浩浩蕩蕩的兩萬齊軍,已呈半圓形對魏軍形成包圍,更要命的是,背後幾裡開外,就是天下第一大城臨淄,城頭有張步的部眾眺望,無數道目光猶如利箭,讓伏隆如芒在背。
他忍住痛癢不伸手去撓,但卻控製不住頻繁回頭,伏隆總覺得,臨淄城中,會有幾萬人山呼海嘯地殺出來,將魏軍揚了……
伏隆瞥眼看向統帥耿弇,這位比自己更年輕的將軍卻頗為淡然,仍在持著“千裡鏡”,不急不慌地觀察齊軍陣列。
伏隆記得,戰前軍議時,耿弇是這麼說的:
“張步麾下兩萬人,皆其琅琊精銳,自西安縣往臨淄而來,士氣尚高,士卒欲鬥,必先挫其鋒!於是吾令騎從翼而勿擊,或馳而往,或馳而來,其疾如風,其暴如雷,白晝如昏,數更旌旗,變易衣服,擾亂齊軍,使其疲憊。”
“如今敵人始至,士氣已衰,且行陳未定,前後不屬,士卒不欲鬥,隻求安營紮寨。而我尚有精騎兩千可用,薄其前後,獵其左右,翼而擊之,敵人必懼;再以三千騎馬步兵疾擊其前,薄其壘口,敵人必敗。”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伏隆不敢多問,倒是耿弇先打開了話茬。
“伏大夫,前幾日,你與我說了城南稷門、稷下學宮的故事,那這雍門,又有何典故?”
一句話,就將伏隆的思緒從他不懂的戰爭,拉回到熟悉的經典中來,伏隆儘量讓自己的話音沉穩如常。
“《左傳》襄公十八年,晉及諸侯伐齊,伐雍門之荻。己亥,焚雍門。這雍門,曾被晉國帶著諸侯燒過。”
耿弇又道:“那戰國時樂毅伐齊,又是從何門而入?”
伏隆道:“未有記載,但應該也是雍門。”
“善。”
耿弇笑道:“看來選雍門是對了,我麾下亦多是燕趙之人,隻望此番,能再建樂毅之功!”
這之後,耿弇便不再言語。
時值盛夏五月,隨著太陽慢慢爬升,天氣熱了起來,剩下的時間實在是太難熬了,伏隆的布冠都被汗水浸濕了,胸口也悶悶的。他在望車上窺見齊軍原地休憩喝水,行伍頗為混亂,但耿弇卻無動於衷,就讓齊軍拖下去,一點點重新整備。
這樣僵持,顯然對魏軍不利啊,伏隆忍不住了,小心地說道:“將軍戰前不是說過麼?敵人始至,行陳未定,前後不屬,陷其前騎,擊其左右,敵人必走,此用騎兵之常識也,可如今卻為何放任齊軍休整不擊呢?”
將軍,你在等什麼?等齊軍自潰麼?等臨淄出降麼?
文人就是文人,這種愚蠢的問題,耿弇平素是不屑於搭理的,今日大概是計策即將得逞,心情不錯,他竟笑著回答了伏隆。
“我在等一個人。”
“誰?”
“虎牙將軍,蓋延蓋巨卿!”
耿弇眼睛依然湊在千裡鏡前,這玩意在戰場上確實太好用了,他給伏隆揭露了謎底:
“張步主力已被調回,西安縣守軍,怎麼擋得住漁陽突騎呢?我早派人約了蓋延,今日會戰,漁陽突騎比上穀突騎還善衝,蓋延就算打不下城池,繞過來亦輕而易舉。”
當然,漁陽突騎會不會如約守時,這是個未知數,這批吳漢帶出來的兵以桀驁難馴著稱,蓋延也當過刺頭,據說隻服馬援,他在河濟時就不聽溝通,坑了友軍,今日又會如何呢?
但耿弇覺得,自己離開並州時,將並州兵騎的精銳主力留下,也叮囑舊部要給吳漢麵子,以大局為重。與人方便,與己方便,當日如此做,不就是為了讓吳漢的舊部蓋延,也給自己一個麵子麼!
天氣越發炎熱,隨著太陽離天中越來越近,耿弇的千裡鏡中,終於在齊軍龐大的陣列後,望見了一陣陣黃霧,那是騎兵行進時,上萬枚馬蹄踐踏土地的揚塵。
而隨著作為通訊手段的狼煙點燃,豔麗的大風箏隨風而升,耿弇確定了來者的身份。
那風箏狼煙下,肯定有位身高九尺的持矛猛將!
他的等待沒有白費,蓋延如期而至!
“雖然,遲到了半個時辰。”
耿弇如此嘀咕著,將千裡鏡交給伏隆玩去,他則讓人揮舞帥旗,下達作戰命令。
“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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