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爺尤其喜歡那個香椿炒雞蛋,顧立春喜歡吃槐花和榆錢窩頭,他用蒜汁、醋、香油、辣椒油把麵蒸槐花一拌,吃得是津津有味。
陸大爺懷疑地問道:“這玩意兒真的那麼好吃?”
顧立春點頭:“好吃,你要不要來一碗?”
陸大爺搖頭,堅決拒絕:“以前經常吃,吃怕了。”
陸大爺麵帶困惑:“小顧,你小時候不常吃槐花和榆錢嗎?怎麼還沒吃夠?”
陸大爺當過幾年偵查兵,洞察力很強,他知道顧立春家窮,可有時候又覺得他的行為舉止跟他的出身不搭。比如那個吃飯速度,那種對誰都不卑不亢的態度,不太像是他這種家庭出身的孩子。
陸大爺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孟念群默默停下了筷子,豎起耳朵聽著。
顧立春不在意地說道:“哦,小時候是吃過這些,可是現在還是愛吃,估計是還沒吃傷。比如說饅頭麵條,咱們吃一輩子也吃沒傷呀,是不是?”
陸大爺一想倒也覺得有道理,饅頭吃一輩子也沒見誰吃膩了,還是天天吃?他也隨口一問,並沒有深究下去。這個小插曲很快就過去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又聊到彆的話題。
吃完飯,陸大爺想帶陸明非回門衛室睡午覺,小姑娘扭來扭去不願意回去。
陳潔說可以讓明非去她房間睡,她雖然還住在女子宿舍,可在豬場也有自己的房間。陸大爺見小孫女實在不願意去也就作罷。
他拎著飯盒離開,不多一會兒又來了。
顧立春還以為他是放心不下孫女,不想卻是給他送信。
他一看信封,是姑姑寫來的。估計是知道他爹的事了。
顧立春跟陸大爺打聲招呼,便找個地方坐下看信。
姑姑在信裡安慰他一大通,無非是讓他堅強起來,彆難過彆傷心,以後家裡有什麼困難,他們會幫他雲雲。還說給他寄了一包東西,讓他注意查收。信的最後說,他們暑假會帶楊珠珠回來,看看二奶奶和他們一家。顧立春決定這幾天給姑姑回封信。
從這以後,陸明非就經常來豬場玩。她每天早上跟著陸大爺來報道,晚上再被陸大爺接回家。小明非很勤快,每天搬隻小凳子,跟著大家拔草,還要喂小鴨子小鵝,有時候還拿著一隻水瓢給瓜苗澆水,反正哪兒都有她的身影。漸漸地,小姑娘越來越開朗,越來越愛笑,由於天天跟大家夥在一起,自然也不怕生了,哥哥姐姐叫得挺順溜。
因為小明非常在這兒吃飯,陸大爺想給錢,顧立春他們又不收,他隻好送東西,什麼米麵糧油,時不時地拎一些過來,算是交夥食費了。
兩個星期後的周末,領著陸明非來的是一個愛皺眉頭、老氣橫秋的小少年,看上去也就十歲左右,可是舉止卻相當老成,看著讓人覺得好笑。
顧立春笑著問道:“你是明非的哥哥,陸明亮?”
小少年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一雙眼睛瞅著顧立春:“我是明非的哥哥,可我不叫陸明亮,我叫趙明光。”
顧立春多問一句:“你爸是趙誌軍?”
趙明光點頭:“你也認識他?”
顧立春笑笑:“認識。”
陸明非纏著趙明光:“明光哥哥,我給你編了一個花環你戴上吧。”
趙明光一臉嫌棄:“這都是小孩子戴的玩意兒,不適合我這個年紀。”
大家:“……”
顧立春也是從明非嘴裡才知道,原來趙誌軍的妻子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原來那天他安慰養母實則是有感而發。
趙明光要上學,隻能在周末才有空過來陪明非玩。雖然來得少,但大家對他印象深刻。有人說,這小家夥比吳胖還成熟。
陸大爺也幫顧立春問了,他的弟弟妹妹倒是可以來上學,可是農場子弟的一些福利他們享受不到,學費也貴一些。顧立春問了一下學費價格,倒是能承受,一年多幾塊錢而已。
還有房子的事,如果他娘和弟弟妹妹要來,就沒辦法住宿舍,豬場也不方便,他們得有一棟房子落腳。
陸大爺建議他有空去附近各個家屬區轉轉,看看哪有空房子,看好了,再去找場辦申請。
顧立春雖然來農場工作半年,可他的活動範圍隻在五場附近,放了假還要往家趕,根本沒有空閒去逛完整個農場。何況用吳胖的話說,要想好好地逛農場,靠自行車不行,得坐拖拉機和大卡車。不過,他們一家就算分房也是在五場家屬區,顧立春決定分片去逛。
四月中旬,風和日麗,百花盛開,正是春遊的好時光。
顧立春就弄了輛後麵掛拖鬥的破手扶拖拉機,自掏腰包加了油,趁著午休或是下班後去四處閒逛。顧立春本來隻招呼吳胖和趙高,結果其他人是聞風而動,最後拉了一大車,陳潔、小康、孟念群、陸明非,還有二黑,它是在最後關頭偷著跳上去的。
頭三天,顧立春開著拖拉機去了五場轄區內的五個生產隊所在的家屬區,每個家屬區連成一片,形成一個自然村大小的莊子,房子都是場裡統一建造的紅磚房,裡麵綠樹成蔭,街道寬敞,設施齊全,有托兒所,小診所,還有小賣部。每個莊子的名字也頗有時代特色,什麼紅太陽莊,紅星莊,衛星莊。莊子密集的地方還有場辦小學。不過趙高不建議來這些小學:“學生都是附近幾個莊子裡的孩子,他們很排外。要去就去中心鎮的那個學校,好歹像樣些。小學中學都有。”
顧立春和趙高他們下去找空房,空房有是有,可都被人占了,他們一去問,占房的人家就用不善的眼神盯著他們。
五個莊子看完,沒有合適的,顧立春接著往下找。
這天,趁著中午午休,他們又開著拖拉機去吳胖家所在的家屬區看看。
這裡明顯比莊子上的環境好,大道筆直寬闊,兩旁的白楊高聳入雲,一棟棟院落掩映在綠樹叢中。這裡離場辦約有半小時的車程,當然是自行車車程,離鎮上大約四十分鐘的車程。
顧立春問道:“這是乾部家屬區吧?”
趙高答道:“是的,吳胖他爸媽當初也是乾部。”
吳胖說道:“顧哥,看見那棟沒有,那就是我家,大得很,要不你們先住我家?”
趙高搖頭:“吳胖,這不合規定。你彆忘了,顧哥是正式工,他有權利分房。”
趙高想想場裡的規定,以前房子多,人少,分房寬鬆,近幾年人越來越多,房子也跟著緊張起來。好像是說單身職工不分房,結婚後才分,而且還得排隊。顧哥離結婚還太遠。
他們沒去吳胖家,因為房子久不住人,裡麵又臟又亂,大家隻是遠遠地看上一眼,算是認門。
拖拉機突突穿過第二條街道,拐入第三條街道,陸明非激動地指著一棟房子,“我家,我家。”
拖拉機在門口停了一下,大家認認門,繼續往前開。
快開到頭時,明非又指著從西頭數第三棟房子喊道:“明光哥哥家。”
顧立春看到最西頭那棟有些破落的院子,突然眼前一亮,看這院子裡雜草叢生的樣子,不像是有人住。
“這裡應該沒人住吧?”
趙高欲言又止,吳胖快言快語道:“顧哥,這地方不行,風水不好。”
趙高見吳胖說開了,他也跟著說:“吳胖說得對,這裡不太好,農場的人都知道,要不然怎麼會空著?”
顧立春就問為什麼風水不好。
趙高和吳胖你一句我一句地說下去,總結起來就是,這房子以前住的是場裡的乾部,在革命初期被人□□關禁閉,夫妻倆不堪受辱,服毒自儘。乾部夫妻死後,這房子被造反派征用過,也被彆的家屬占住過,神奇的是每一個占住房子的人都不同程度的倒黴,不是騎車騎到溝裡摔骨折,就是莫名其妙得重病。最後大夥總結說,這房子是乾部家屬院的最西頭,是要上西天的意思,風水本來就不好,再加上冤死的乾部夫妻陰魂不散,使得房子風水更不行。從那以後,這裡就一直空著,哪怕房子緊張也沒人來住。
顧立春跳下車,隔著鏽跡斑斑的鐵大門打量著裡麵院子,院子很大,得有半半畝地左右,正房有四間,兩邊各有兩間廂房,院牆坍塌了一部分,房子本身也有不少問題,但主體結構是好的,看上去挺結實。而且環境相當不錯。西邊是一片空地,空邊那邊有一條小河經過,取水方便。東邊與倒數第二棟院子也隔著一段距離,不像彆的地方那麼擠挨。
“就它吧。”顧立春看了幾眼就確定了。
“顧哥,你再考慮考慮,風水不好。”趙高第一個反對。
“趙高說得對,咱們再找找。”吳胖也跟著說。
顧立春滿不在乎地笑笑:“沒事,我們家風水也一般,以毒攻毒,說不定能變好。”
小康連忙說:“顧哥,你太謙虛了,你們家的風水肯定好,你看你養啥啥好,種啥啥活,乾啥啥成。”
趙高瞥一眼小康,這家夥長進挺大呀,這是要爭寵奪權?
小康被看得心虛,衝趙高嘿嘿直樂。
顧立春想了想,對大家說道:“暫時就它吧,我回去還得跟場部申請,不一定能批。”大家一想也是,顧哥這情況特殊,得看領導怎麼說。
回去之後,顧立春也沒有立即去申請,反正那房子放那兒好幾年也沒人住,暫時應該沒人爭。而且由於天氣好,風調雨順的,這一茬苜蓿長得又好又快,下月初就能收割了,他也得提前安排。麥收之後再說吧。
他們一行人開著拖拉機,突突回到豬場。
顧立春剛一下來,門衛室那邊就有人來喊他:“小顧,你表哥田大魚來找你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