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九章壞事變好事(上)(1 / 2)

趙高和吳胖照例留在顧家休息, 去跟立夏立冬他們擠一屋。

第二天吃過早飯,三人便出發去三場的知青宿舍。

他們去得早,再加上現在非農忙時期, 知青宿舍的人很多, 很多人認得顧立春, 也有一部分認得吳胖和趙高就是昨晚來砸場子的人, 大家的神色很不善, 一副同仇敵愾的模樣。

顧立春客客氣氣地問道:“我來找何文勇, 請問他在哪個宿舍?”

有個身穿白色背心的國子臉男子, 一臉警惕地問顧立春:“你找何文勇乾什麼?來耀武揚威?你欺人太甚了。”

顧立春麵帶微笑:“這位同誌, 沒有把事情弄清楚之前, 請不要主觀臆測。”

“白背心”激憤地叫嚷道:“我主觀臆測?明明就是你擠掉了文勇的名額, 你知不知道他為了這個名額有多辛苦多努力,生了病也不願意請假, 你知不知道他這兩天有多消沉?他未婚妻等了他七年了,他媽還生重病……”

趙高本來也覺得何文勇不容易,挺同情他,可是人的心就是偏的, 是, 他何文勇不容易,可是顧哥多無辜呀,他又不知道這些, 又不是他自己報名的。

“白背心”這麼一嚷,大家呼啦一下圍了上來。

論嗓門, 趙高完全繼承了他媽的高嗓門,他大吼一聲:“你夠了啊,就你長嘴?”

這一聲吼把大家給震了一下, 吳胖也大聲說道:“喂那誰,你說話客氣點。”

趙高接著大聲說道:“你們口口聲聲顧哥搶了姓何的名額,你們怎麼不想想,難道顧哥不夠資格要這個名額嗎?我們顧哥是全場最年輕的乾部,為農場做過突出貢獻,還有發表了十幾篇文章,不夠資格上大學嗎?你們自個說,夠不夠?”

現場頓時安靜下來,大家麵麵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白背心”才不服氣地嚷道:“是,顧立春是夠資格,可是你為什麼不早些報名?大家一起報名一起競爭,我們就算是輸了,也輸得心服口服。而不是眼前這樣,文勇以為自己十拿九穩了,信都寄出去了,你突然空降下來,打了個措手不及。你這樣做是不是不地道?”

吳胖和趙高正要開口反駁,顧立春揚手製止他們,他看著滿臉激憤的人們,心平氣和地說道:“我昨天一大早就回家接我奶奶去了,晚上回來才知道這事。我沒有報名,這其中有一些誤會,我想當麵跟何同誌說清楚,麻煩你們誰帶一下路。”

眾位知青你看我,我看你,最後一個身穿的確良襯衫的女同誌出來說道:“大家讓一讓,讓顧同誌去跟文勇談談。”大家嘩啦一下散開。

有人領著顧立春朝集體宿舍走去,何文勇還在蚊帳裡縮著,用床單蒙著頭大睡。

“白背心”走過去把何文勇晃醒,簡單說明情況。

何文勇睜開眼愣愣地望著顧立春,顧立春見他神情頹喪,雙眼布滿血絲,誠心誠意地道歉:“何同誌,對不起。這事雖不是我的本意,但卻因我而起,我真誠地向你道歉。”

何文勇目光呆滯,搖搖頭,慢慢地說道:“我想通了,不怪你,是我自己沒用,你的履曆比我優秀太多。換我是招生組的人也會選你。”

顧立春道:“何同誌,現在不是誰更優秀的問題,是誰更需要這個名額的問題。這樣吧,你現在收拾收拾就跟我走,我帶你去招生組說明情況,我放棄這個名額。”

他這話一出,大家全都震住了。

何文勇睜大眼睛一時沒有說話。

“白背心”男子大聲反問:“姓顧的,你該不會想耍人吧?”

顧立春微微一笑:“何同誌,你現在就可以跟我一起去。”

何文勇這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晃晃腦袋,平靜一會才說道:“顧同誌,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能跟我說清楚一些嗎?”

顧立春看看周圍的人,欲言又止。何文勇一看這情形,心想,難道還有什麼隱情?

何文勇主動對大家說道:“大家麻煩先出去一會兒,我想跟顧同誌單獨聊一聊。”

顧立春也歉意地道:“耽誤大家的時間了,我一會兒就好。”

眾人帶著滿肚子的疑惑走出宿舍。

趙高和吳胖也出去了。

他們一走,顧立春便去關上宿舍的門。讓大家真的走開,那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宿舍的房子不隔音,他們都不用貼著門窗,隻需站得近些就能聽見裡麵的說話聲。

等到眾人離開後,何文勇想去為顧立春倒杯涼白開,顧立春搖手拒絕:“不用了,我說幾句話就走。”

顧立春稍一醞釀,用為難的口吻說道:“何同誌,事情是這樣的……”顧立春按時間順序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顧立春接著給何文勇條分縷析:“何同誌你想想,我若是有心爭奪這個名額,以我的性子怎麼可能不早做準備?而是在最後一刻才突然去報名?

其實我不是不想讀大學,這種機會誰不想要?隻是對我來說,時機還沒到。何同誌不知道是否知道我的身世和家庭,我的父親今年春天剛意外過世,因為擔心母親和弟弟妹妹在家裡被人欺負,我厚著臉皮求組織幫忙才把他們弄到農場,我母親現在連個臨時工都不是,你想我這時候去讀大學了,誰來養活他們?我原本的打算是先在農場磨煉幾年,等我母親的工作落實了,弟弟妹妹再大些,我再去讀大學。反正我年紀還小,等得起。”

“我不想讀大學,自己也沒去報名,可領導覺得我有上進心,應該去讀大學,他們就把我和另一位同誌給報了上去,沒想到我被選中了。當我得知自己的名額是頂替何同誌的後,心裡一直愧疚難安。要不是昨天太晚了,我當時就趕過來了。”

他那麼一說,何文勇全理解了。確實,顧立春現在讀大學時機非常不好,一是他剛剛升上副科,來不及穩固;二是家庭沒安排好。

何文勇在農場呆了七年,豈能不明白其中的彎彎道道,他一聽就明白了,顧立春應該是因為最近風頭太盛,被直屬上司針對了設計了,對方想用上大學的機會把他弄走。

何文勇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起,顧同誌,昨天剛得知情況時,我確實對你心懷怨憤,還特意去查了你的履曆……”

顧立春笑笑:“正常,換了我說不定比你還憤怒。”

何文勇也跟著一起笑。

顧立春趁機說道:“話說開了,事情就好辦了。事不宜遲,何同誌,你收拾一下,咱們現在就去總場招生組說清楚情況。”

何文勇猶豫道:“事情已經定下來了,這時候去能行嗎?”

顧立春道:“肯定能行。你原本就在名單之上,又不是隨便找個替補。快點快點。”

見顧立春這麼熱心,何文勇愈發不好意思,顧立春說道:“何同誌不必不好意思,這個名額我是一定要推掉的,就算你不要我也得推掉。”

何文勇知道顧立春這麼說是安慰他,他心裡愈發感激。

窗外偷聽的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等到顧立春出來,大家嘩地一下散開,都裝作在抬頭看天。

顧立春做出一副:“我什麼也沒發現”的模樣。

趙高急聲問道:“顧哥,你真的把名額讓給他?”

顧立春道:“那不是讓,那本來就是何同誌的。”

趙高不服:“什麼本來就該是,你比誰都有資格要這個名額。”他就是看不慣那幫知青,說話太氣人了。

周圍的人一聽到趙高的話,一個個又要炸毛。

顧立春連忙說道:“這就好比食堂打飯,人家都排好隊了,我非要從後麵插進來。沒錯,我是有資格在這個窗口打飯,但我沒有排隊呀。這對前麵的人不公平,我自己也不好意思。算了,趙高,大家話趕話,說話急了點,你也彆放在心上。”

顧立春雖說是在安撫趙高,可是落在彆人耳中也引起了他們的反思。

嗯,剛才說話似乎是衝了點,確實不該那樣。

他們說話間,何文勇已經收拾妥當,他換了一件白襯衫,刮了胡子洗了臉,比剛才精神多了。

顧立春說道:“咱們快去快回,我一會兒還得趕回去上班。”

趙高和吳胖也騎上自行車要走。

他們正要走,“白背心”追了上來,結結巴巴地對顧立春說道:“那個、顧同誌,對不起,我誤會你了。”

顧立春大度地笑笑:“算了,誤會解開了就好了。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很講義氣的人,一直在為何同誌鳴不平。”

何文勇在旁邊說道:“他叫宋勇,大夥叫我們三場雙勇。”

眾人一齊笑了起來。

顧立春和何文勇去總場革委會找招生組說明情況,有幾個跟何文勇要好的人放心不下,便也騎上自行車跟上去,有放心不下的,還有想看熱鬨的,總之最後是浩浩蕩蕩地跟了一群人。

到了革委會辦公室,顧立春報上自己的名字,招生組的李組長接待了他們。

當顧立春提出要把名額讓給何文勇時,李組長一臉震驚:“顧立春同誌,我知道你的思想覺悟很高,可是讀大學是為了更好地為黨和國家服務。”

顧立春道:“李同誌,我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我才參加工作不久,我需要更多的革命實踐,先有實踐再去大學學習理論,這樣我才能更深入地理解‘理論聯係實際’這一原則。”

李組長見顧立春鐵了心要轉讓名額,突然把臉一沉,嚴肅地說道:“顧立春同誌,推薦上大學不是你們兩個人的私事,名額不是你的私人物品,不是你想推讓就能推讓,我們招生組有自己的原則。”

顧立春在心裡已經確定這位招生組組長應該跟齊科有關係。

何文勇心裡一咯噔,他萬萬沒想到竟然卡在了這一關,一時間他心亂如麻。

顧立春稍稍冷靜一下,指著麵色蒼白的何文勇說道:“李組長,我讚同你的意見,招生組最重要的是公平、公正有原則,這樣才能贏得大家的信賴。可是,”

他話頭一轉,接著說道:“規則之下也要講人情和人性。按照資格上來講,我和何同誌都夠推薦條件,可問題是,我父親剛去世,母親和弟弟妹妹還沒有徹底走出來,家裡需要我這個長子;而何同誌的家庭情況是,母親病重,未婚妻等了他七年,目前正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若是我把名額讓給何同誌,就等於同時幫助了兩個家庭。我們農場是社會主義國營農場,今年又被評為先進模範單位,我們農場人,就要從方方麵麵去捍衛這項得之不易的榮譽,讓每一個職工都感受到農場大家庭的溫暖,感受到組織的人性化關懷。何同誌為農場奉獻了七年青春,他今年25歲了,這是他最後一次機會,我們不能讓他這樣的同誌既流汗又流淚。”

顧立春這番話可謂是做到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何文勇本人感動得難以言表,辦公室外等消息的人聽到了,忍不住啪啪鼓起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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