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帝王側(1 / 2)

書房裡沒有花瓶,魏洵拿著桃花,讓下人找了一個上好的青花瓷器花瓶,擺在了書桌上,然後把那桃花插了進去。

於是這冷清乾淨的書房終於有了一點亮色。

桃花的香味並不濃鬱,隻有細細地聞,才能感受到空氣中淡淡的甜香。

意外的,魏洵覺得還不錯。

他回頭看拿著紙扇信步走進來的戚善,又忍不住皺起眉頭,眼神嫌棄:“怎麼還沒玩膩這扇子?”

周圍的人都說戚善執扇的模樣風度翩翩,隻有魏洵一人始終覺得她是小孩子心性,那扇子對她來說和玩物沒什麼兩樣。

啪的一聲,戚善右手手腕微轉,那扇子就靈活地在她手中打了一個圈,然後被打開,露出扇麵上兩個大字來。

正是她親自題的“真假”二字。

這字筆墨濃重,被她寫得狂娟寫意,一筆一捺都像刀鋒,仔細看來還有些殺伐之氣。戚善字寫得好,這兩字更是發揮了她十二成功力,饒是看不慣這扇子的魏洵,這一刻也不由再次被這二字吸引,目光有些怔忡。

戚善笑:“這紙扇要玩得好,也需要花費不少精力。”

剛才那動作,彆看她完成得輕輕鬆鬆的,可要是換了旁人,至少是要勤學苦練一月才能有所小成。

對於戚善的炫耀,魏洵隻是收回視線,嗤之以鼻:“小兒心性。”

這麼多年來,所有人都長大了,饒是一向魯莽的魏澹都在最近幾年收斂了張揚的性格,變得比以往穩重許多。隻有這戚善嬉笑怒罵一如往日,每日養花弄草、吃喝玩樂,過得比她已經頤養天年的祖父還要舒適。

“是你們活得太累了。”

戚善歎息:“人生在世不過短短幾十年,當然要人生得意須儘歡。”

恐怕隻有戚善才會這麼想。

魏洵不置可否。

他不由想起了自己早些年討厭戚善的理由來:出生世家,家中獨子,備受父母長輩寵愛,進了宮又輕而易舉地得了皇後的青眼;她的出生就踩在了數萬萬人頭上,注定被長輩嗬護,喜樂長大。

正因為有戚善這樣的人存在,魏洵才更相信這蒼天是真的不公,人和人之間的差彆彷如深淵咫尺,遙不可及。

戚善聽見他的輕哼,並不生氣,隻是搖頭晃腦,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臉上難得帶了一點憂鬱來。

她說:“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也有天大的難處。”

天大的難處?

魏洵覺得戚善又在信口胡說了。

他覺得可能是春日到了,連一向樂觀無憂的戚善都得了春愁,開始顧影自憐感懷自傷。魏洵並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也懶得理睬她,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倚在塌上,借著窗外的春光開始看了起來。

戚善見他又開始把自己當透明人,不由無趣地撇了撇嘴。

她不把自己當外人,直接坐到了魏洵的書桌前,拿起他的字帖開始欣賞起來:“唯有明月儘散愁——”

她噗嗤一聲笑了,“字是好字,這詩卻是哪裡看來的酸詩?”

著實不是魏洵的風格。

魏洵被她吵得書都讀不進去,有些不耐煩地收了書本,回頭冷冷看她,眼角微揚,語帶嘲諷:“正是大詩人戚世子五年前在東五所的大作。”

他笑吟吟:“你說是哪裡來的酸詩?”

這目光刺傷了戚善脆弱的心靈。

她沒想到魏洵居然還記得她幾年前瞎編亂造的詩句,更是拿這不像樣的詩句來練字,想到自己剛才這句話不僅嘲笑了魏洵的品位,又把幾年前的自己也中傷了,一時有些訕訕地放下了字帖,目光閃爍。

“我作的好詩那麼多,你偏偏要拿這句練字……”

說到後來,又有些感動:“我都忘了,你卻還記得。”她目光殷殷地看著他,“阿洵,你果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魏洵又捧起了書,懶得理她。

他之所以能牢記這句詩,不正是托了她本人的福?

猶記得那年夏天,戚善開始對詩酒感興趣,半夜三更不睡覺,晚上院子又上了鎖,她便不顧身份形象地鑽了狗洞,跑到了魏洵的房間裡,把熟睡的魏洵硬生生叫醒,然後拉了他跑到了屋頂上對月飲酒。

魏洵還記得那個晚上,戚善穿了一身單薄的白衣,笑嘻嘻地飲了一口又一口酒,開始發酒瘋,在屋頂上指著月亮說:“這世間諸生皆苦,凡間來來往往,天上人隻當看笑話。”

說著說著,她突然開始流淚:“阿洵,活著真難。”

魏洵記得她當時拿袖子粗魯地擦臉,然後露出一雙紅通通的眼,怔怔地坐在屋頂上好久,隻迷茫地看著天邊一輪圓月。

也不知過了多久,魏洵才低低聽她念了這句詩。

這詩算不得好,魏洵當然知道,可是午夜夢回,這些年來不知多少次想起那晚上她的臉、她的淚,竟然不知不覺把這詩烙在了腦海中,多年不能忘懷。

戚善完全不記得自己念過這句詩。

她腦海中回憶了半晌,還是不記得自己是何種情境下念出的這詩,索性放棄了。於是又繼續看下一張字帖。

“己巳,麻柳,無音?”

戚善好奇:“阿洵,你寫的這些詞是什麼意思?”

魏洵翻頁的手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