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帝王側(1 / 2)

己巳,麻柳,無音。

四月,楊瑞英,杳無音信。

天色已經昏暗,戚善騎馬已經飛奔約有一個多時辰,天色早就變為一片昏暗,不知何時天空早已下起了滂沱大雨。冰冷的雨打在臉上,讓人睜不開眼睛來,戚善用手用力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並沒有降下速度。

“駕——”

她大力甩鞭,喉嚨已經有些嘶啞。

楊瑞英比戚善要早出發好幾個時辰,同是策馬而行,他們一行人走得肯定要比戚善快上許多。一想到他前路危機重重,戚善隻能儘力追趕。

——隻要一切還來得及。

雨聲漸大,戚善出來得匆忙,什麼也沒有帶,此刻便淋了一身的雨。

一身衣裳早已被打濕,貼在身上並不好受,頭發也被儘數淋濕,貼在臉龐和脖頸上,又沉重又黏膩。於是戚善便感到又冰冷又滾燙:冰冷的是皮膚,滾燙的卻是皮膚下汩汩流動的血液。

風聲,雨聲,馬蹄聲。

樹葉沙沙聲,水珠滴落聲,馬兒嘶鳴聲。

還有心臟在左胸膛一下又一下的跳動聲。

戚善騎著馬,不敢停歇。

頭腦從未如此清晰。

戚善一直知道這世道看似和平,實則並不安穩。

聖上年事已高,最近幾年身體越發不好,宮中太醫常侍一側,因病罷朝的次數隻多不少。可他身體越發虛弱,卻遲遲不立太子,朝中漸漸形成了二皇子、三皇子和六皇子三足鼎立的狀況來。

魏澹生母乃楊將軍胞妹,楊將軍與戚善父親安國公兩分兵權,魏澹的呼聲在軍中一向很大;魏琰外公乃是白鷺書的院長,桃李遍天下,大慶如今三分之一的文官都是他的學生。

再則是魏洵——

他出身不好,母妃早早被廢,隻是前幾年被皇後收養後,難免要被皇後身後的勢力推擁而上,而皇後家族一向在九寺紮根頗深:九寺中光祿寺掌宮廷侍衛及侍從,大理寺掌刑事案件,太府寺掌錢穀金帛等貨幣,重要性不言而喻。

戚善從來都是聰明人。

隻是她卻愛裝作糊塗。

奪嫡之爭早已開始,各方勢力紛紛下水,這京都早已風起雲湧,可她卻蒙了雙眼,騙自己一切安好。

懦弱!

她心中罵自己。

雨水更急,戚善抹了把眼,把眼眶都擦紅了。

這些年的一幕幕在她腦海劃過。

她想到了小時候大家一起在求知殿學習,她拖著瑞英拎著小飯盒去找魏洵吃糕點,身後魏澹和魏琰還在為誰今日得的誇獎多而爭吵不休。

想到了那年夏天在草原,她拉著魏洵騎著小馬狂奔不止,瑞英和魏澹在後麵一邊追一邊喊,大家的笑聲順著草原的風一直飄了好遠。

想到了金秋時節大家去了果園,她哼哧哼哧地爬上果樹,拿橘子壞心思地砸魏澹的頭,一旁瑞英緊張地看著她,讓她小心自己,快些下來。

她想到了好多好多,想到呼吸急促、頭痛欲裂。

最後想到了那一日在書房中她拿起那紙張,傻乎乎問魏洵這三個詞是什麼意思,而他看著書,一臉平靜地回沒什麼意思。

他一向處變不驚,料想那日提筆寫下這三個詞的時候,也是眼波無痕、輕描淡寫。

己巳,麻柳,無音。

戚善把這三個詞在嘴中嚼爛,慘然一笑,心中恍惚。

——原來他早就想殺瑞英。

但這並非無跡可尋。

瑞英生父又是楊將軍,此去西北後,若是瑞英驍勇善戰功績斐然,隻怕在軍中不會升得太慢。而他又是魏澹的表弟,若是他在軍中獲得了支持,同魏澹獲得那些支持有什麼兩樣?

他若成長起來,便是對魏洵的巨大威脅。

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沒有人不想要。

魏洵肯定也想要。

所以,他殺瑞英完全是說得過去的。

——隻是,隻是!

戚善咬牙,縱馬繼續狂奔。

他縱有千千萬萬個理由不留瑞英,也該考慮到多年同窗情誼,留他一條性命!

他怎麼能趕儘殺絕!

已經是深夜,前路無亮,戚善隻能憑著記憶順著北方一路前行。

心越來越沉,呼吸越來越重,戚善的眼卻越來越堅定。

沒有見到瑞英,她決不能回頭!

這一番辛苦趕路終究還是起了效用。

聽到前邊的小樹林裡傳來的刀劍相鳴聲,戚善眼睛一亮,半分遲疑也沒有地直接衝了過去,映入眼底的景象卻讓她目眥欲裂。

她嘶聲:“瑞英——”

樹林中,楊瑞英正同侍衛們一起與那突然出現的一群黑衣人纏鬥。

兩刻鐘前他們騎馬路過這裡,天色昏暗,竟沒注意到這地上被人鋪了鐵釘,紮傷了疾行的馬兒。眼見無法控製,楊瑞英隻能棄馬,腳剛沾地,就看到了突然衝出的這一群佩戴刀劍的黑衣蒙麵人。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有人專門在此處堵截,想要殺了他。

是魏琰,還是魏洵?

楊瑞英心下猜測,沉著冷靜地拔劍相迎。

心下有些沉重:今日隻怕凶多吉少。

他武功無疑是好的,隻可惜寡不敵眾。

身邊的侍衛一個個倒下,那黑衣人的數量卻源源不斷,打倒了一個,又有幾人前仆後繼地上來。

楊瑞英縱然有再好的體力,也抵不過這車輪戰,身上漸漸帶了傷。

揮出來的劍力氣越來越小,肩膀和手臂的傷口被大雨淋得痛到幾乎麻木。

他冷笑:“有本事今日殺我於此,彆讓我有機會再踏入京都一步!”

這些蒙麵人真的沒想讓他活著回到京都。

當那凜冽劍意駛至眼前,楊瑞英突然聽到了戚善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