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歧道(1 / 2)

沈夙是個懶骨頭。

他才剛從樹上下來和戚善說了自己的姓名, 就又懶懶散散地靠著樹坐下, 眼睛半眯不眯, 看著要睡不睡的模樣。

戚善就安安靜靜地坐在他旁邊, 離他不遠不近。

她穿著青薇給她準備的鵝黃色衣裳,一頭黑色的長發也用鵝黃色的綁帶綁著, 鬆鬆垮垮地散在身後,再加上身量小,此刻坐在沈夙旁邊顯得嬌小又可愛。

兩人你不言我不語, 坐在一起倒也和諧。

沈夙右手置於眼前, 從戚善的角度隻能看到他精致蒼白的下頜、淡的幾乎沒有血色的唇和挺直的鼻梁。

不確定沈夙有沒有睡過去, 戚善看了看手中的棗子, 到底還是沒有立刻吃起來,而是小心翼翼地把棗子放在了自己嫩黃色的紗裙上。怕棗子掉下去,她還特意略微翻起了一些裙角。

戚善怕吵到沈夙, 這些動作都是輕了又輕。哪裡曉得沈夙雖然遮了雙眼, 但是對周邊的事情卻仿佛了若指掌。

他沒看戚善,聲音調侃:“你這衣裳可是青薇的法寶, 可禦寒抗炎,又刀槍不入, 在外界也稱得上是上好的寶器, 你竟然用它來墊棗子?”

沈夙笑:“還挺舍得。”

戚善不知道這衣裳來頭這麼大。

一想到這衣裳也是青薇待她的一番心意,她愣了愣, 還是把那棗子又重新捧在手中, 接著拿起一個輕輕啃了起來。

彆說, 這棗子個頭大,嘗起來也不賴,味道十分甜美。

沈夙不知何時已經放下了手,饒有趣味地看著戚善。

小姑娘把竹簡放在一邊,左手捧著棗子,右手拿了個棗子正啃著。她吃東西的樣子秀氣,也努力不發出聲音,神態十足認真,不像是在吃棗子,而像是在乾什麼重要的事情。

沈夙被逗笑了,他覺得青薇這小徒弟著實有些可愛。

倒也不算白救了。

見戚善又要拿起那竹簡來讀,沈夙說:“從某種方麵來說,我也算是給了你第二條命的人——你也算是幸運了,普天之下,那時候能救你的也隻有我一人。”

“這也算是你我之間的緣分。”

見戚善看過來,沈夙笑得意味不明:“看在這一重緣分上,我給你個意見:這些東西你看看就行了,也不必當真。全天下的修士都在讀虛弘宗的經義,又有幾個靠這個飛升了的呢?”

在靈氣逐漸匱乏的如今,不得不承認,虛弘宗的道法的確是讓一些資質不甚出眾的修士們的修為有所長進。

可也不知從何時開始,大批的人竟然跟著虛弘宗的理義走,兀自將天下修士們一分為二。這些人表麵上個個清風明月、雅正有禮,自稱正道,私底下做的事情卻不是如此。

“你知道像我們這樣的修士在外麵被叫做什麼嗎?”

沈夙譏諷一笑:“——歧道。”

哪個歧?

歧途的歧。

天下修士熙熙攘攘,大家所求同樣是飛升,這些人卻硬要分出個三六九等來,自認正道,把自己標榜為正統修士。

可據沈夙所知,這些正道修士做的醃臢事也不少。

“師父和我說起過這個。”

戚善並沒有露出很驚訝的表情:“她說我們的道法是不同於大多數的修士的——那些人說無情道違背天道,妄圖滅絕情感,是謂歧道。”

她頓了頓,問沈夙:“你的道呢?你也是修無情道的嗎?”

“不。”

沈夙像是聽了個笑話般忍俊不禁。他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高大的身影矗立在戚善的麵前,戚善隻覺得陽光都被他擋得嚴嚴實實,臉上落下陰影。

戚善抬起頭看他。

隻見沈夙偏頭,眉眼桀驁不馴,眼中光亮明滅,整個人晦澀又鋒利。他笑了笑,輕飄飄地回複戚善:“我的道,是殺道。”

這兩個字他說得漫不經心,戚善卻分明聽出了血雨腥風。

她一時失了言語。

“如果說我們修煉的是歧道,那沈夙修煉的就是歧道中的歧道。”

青薇輕歎一聲:“他當初修習的也是正道,隻可惜後來……我初次見到沈夙的時候,他已經是個半死人了,甚至如今,他的脈搏也要弱於一般人。”

青薇對於沈夙的過去知道也並不多。

但這一些已經足夠她信任沈夙。

“不要害怕他。”

青薇摸了摸戚善的頭:“這些年來他殺了許多人,可沒有一個是不該死的。他以殺為道,以此維護他心中的道義,也不像那些偷雞摸狗之輩,殺了人還遮遮掩掩。”

戚善沒有害怕。

她隻是有些疑惑:沈夙說那時候普天之下隻有他能救她,可他又為什麼是這個唯一能救她的人呢?

隻是青薇不說,沈夙也不說,戚善便沒有再問了。

她隻需要知道是師父和沈夙把她救回來的就是了。

日子便這麼一天天過去,戚善的修為也一點點進步。

她不知疲倦地日夜打坐,每日吸收著那星星點點的靈氣,直到有一日丹田之處的靈氣溢滿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已經築基了。

築基和煉氣相比有什麼差彆呢?

戚善說不出來。

可她舉目四望,卻又覺得那山、那水、甚至門前的向日葵都仿佛有了靈性,萬物皆靈。她踏著比以往更輕盈的步伐走出了竹屋,不知為何竟然順著那溪水一路向下,來到了那木屋麵前。

然後她看到了正拿著酒壺坐在樹上的沈夙。

沈夙正遙遙看著天空,盯著那一輪圓月不知道在想什麼,麵無表情,氣氛肅殺,直到戚善到來。

戚善沒有發出腳步聲,他卻還是第一時間感知到了她的到來。

“喲,築基了。”

沈夙低頭看戚善,對上她的目光,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的目光在一瞬間柔和了下來。他靠在樹上,一派風流寫意,一邊搖晃著酒壺裡的酒,一邊勾唇笑。

“這速度,可以啊。”

戚善說:“離你和師父還有很大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