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色禍國 完 + 一點新(1 / 2)

楊柳低垂,燕子掠水,飛過柳樹枝條,湖上的漣漪輕輕泛著波光。

從宮中出來的李丞相坐著車一路賞景,路過這京城邊的楊柳白堤時,依舊不止心中感歎。

自從那日點將台事變,那般的驚心動魄,竟已過去了三月有餘。

如今想來,依舊是那般驚心動魄。

可是當日為未來的容國憂慮不已。

而今日看來,竟是自己杞人憂天了。

丞相還是丞相,京城仍是京城。

路邊的小販依舊吆喝著,走在路上的百姓依舊談笑風生。

不過是這國改號為燕國,換了姓氏。

除此之外,仿若一切都未有變化。

想到此處,李丞相不由感慨,他過去著實是眼界淺了些。

自古以來,士大夫和皇帝既是對立,也相輔相成。

如今皇帝換了人,不像薑成在位時要將一切都掌控在手。

官員們反而不像過去那般束手束腳,做些什麼變革都要顧慮萬分。

弊端得以改革,燕國的未來隻會比過去的容國更加繁榮,也可能是千年來從未有過的盛世。

一路從宮裡出來,李丞相正要在白堤邊透口氣賞賞景。可剛剛出了掀了馬車簾,便突然望著兩個熟悉的人影。

那紅衣的窈窕女子不用看都知道。

便是當日憑那一己之力,徹底變了天的女人。

紅顏禍水當真如是。

隻輕飄飄的一句話,便能讓坐擁天下的帝王成了在冷宮發瘋的廢人。

可又是這禍水,卻能讓人心甘情願,拱手將勢必相爭的江山讓出。

平白免去了一場生靈塗炭的戰事。

李丞相再次回想起當日情形。

他甚至能理解妲己的做派。

可到了今日,他卻不能理解時睿為何會在當日主動退出,連妲己的答案都不聽,就將可能的機會拱手讓人?

然而此時,沒有時間讓他想這問題。

按照禮數,他此時當上前給皇後和時將軍打招呼。

車夫正要抬頭說話,便被李丞相捂了嘴。

他幾乎是軟著腿爬回到了馬車中,把簾子捂得死死地壓低聲音,讓車夫趕緊轉頭就跑。

馬車咕嚕嚕地往回跑著,李丞相幾乎是抖著手擦了擦額上的汗。

天知道,上次得知薑成頭上綠帽後,他們真的不想再知道妲己又綠了哪個皇帝啊。

知道薑成那一頂綠帽還不夠他們死嗎?

今日竟又又又讓自己撞上了這親密場麵。

這時候,李丞相簡直恨不得自己是個瞎子。

看著那急急吼吼的馬車慌裡慌張的跑遠,妲己才收回了落在遠處的眼神。

不就是撞到她和時睿抱了抱嗎?

嘖嘖,這人呐,嚇起自己來,膽子簡直比老鼠還小。

不過,就像秋芸說的,李丞相就是個老土思想的工具人。

除了給她賣命治國外,他如何想的妲己也並不關切。

而妲己此刻唯一疑惑的就是,當時為何時睿會在她開口之前主動便放棄了這一切。

甚至都沒有等她一句答案。

又為何,今日和時睿相見時,他會那般內疚地看著自己?

感受到那時睿心中痛楚,妲己還抱著他的腰身,手輕輕拍著他的堅/硬挺直的背。

柔柔的語氣如水波紋般漾開,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無論何時,我都不會生氣。

時將軍究竟是何苦作繭自縛?”

說完這話,妲己突然想起什麼一般,偏著頭看了看他,問道:

“將軍回來後就一直這般,該不會真像雲霽陽說的那樣。

你打匈奴的時候虜了不少異族美人,結果沒有把持得住?

不過,異族美人大多都美的很,本宮見了也難免心動。少年人血氣方剛,本宮自然也理解。”

陷入自責中的時睿聽到安慰,才剛剛才好受一點,便又聽到了妲己這句。

他瞬間手中握緊了劍柄,咬著牙恨不得衝進宮裡,將雲繼陽切了西瓜:

“雲霽陽這個陰險小人,居然如此汙蔑我!”

心中火氣占據了上風,時睿正咬牙切齒著,便間一雙如筍般的素手,溫柔地替他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皺。

美人正含笑看著他道:

“將軍這樣生龍活虎的,本宮看著也才開心呢。”

聽完這話,時睿看著眼前的美人便又是一怔。

他唇角泛起苦澀的笑,眼中帶著內疚與不舍,斟酌了許久,道:

“如果,我說如果,當初我做了薑成的幫凶,害了你,讓你傷心難過。

你會如何?你又可會恨我?可會原諒我?”

時睿陷入痛苦,再次想起當日點將台上的情形。

所有人都在等著妲己說出那最後的答案。

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卻是他自己退縮了。

他主動放棄了,那唯一的機會。

薑成配不上她。

可自己,就能毫無芥蒂的說自己配的上她嗎?

一瞬間,他又想起了在那冰冷的漠北,一夜夜夢到的令他惶恐不安的情形。

夢裡的燕婉,不似眼前的女人這般鮮活。

薑成也另有了寵愛的貴妃。

雲霽陽因為被毒藥所迫,費儘了一番功夫給他和皇帝添了不少麻煩。

最終他費了一番功夫解了毒後,主動遠離了京城去逍遙自在,這番對峙才算結束。

而他也成了這容國內外,最炙手可熱的大將軍。

功名利祿他並無意,可是卻也容易迷人眼。

處在權利的中心,很多事便再也看不清了。

他以為自己一心一意輔佐薑成,便是忠於容國,忠於天下百姓和千萬將士。

於是,當薑成處理外戚,處理燕國公時,他同樣,做了皇帝那最鋒銳的利刃。

唯一的一次見到燕婉,是燕國公入獄。他親自看守。

燕婉在大牢前,小心翼翼地遞給他一疊銀票,請他通融。

“皇後娘娘,你身為一國之母,隻能以身試法?難怪京中都說你比不得貴妃。

本將念您曾救過陛下性命,今日之事便不向上報了。

但,還請娘娘自重身份,速速離去。”

想到此處,時睿不禁閉了閉眼,幾乎已不敢再想。

斬過匈奴單於首級之人,此刻的手卻在輕輕抖著。

時睿緊緊攥了攥拳,將手背到身後去。

那般真實的感受,幾乎已分不清那是夢境還是現實。

可是他知道,若此時的他從未認識過眼前之人。

隻怕真會說出那樣傷人心的話,做出那樣冰冷無情的事。

時睿沉默著,自責又愧疚,卻貪婪地盯著妲己看著。

妲己聽了這話也微微怔住。

也不知是該說天意巧合,還是命運本就是如此神奇。

陰差陽錯,時睿竟然知道了過往之事?

想了想後,妲己才從燕婉的那段記憶中翻出了兩人上一世的交集。

那段記憶幾乎不重要到就連燕婉自己也已忘了。

畢竟上一世的她過得實在太壓抑,仿佛整個人生都是灰暗的。

時睿的那一句話,不過是淹沒在那灰色的雲層下,燕婉幾乎完全沒有印象了。

即便時睿嘴上傷人,即便他針對了燕國公,但也並非是他的錯。

上一世的燕婉知道,並沒有為此困擾。

可沒想到此刻,至卻困住了時睿的心。

他幾乎放棄了一切。

甚至為此躲了她這麼久不敢見她。

妲己歎息一聲,將本來被雲霽陽要求給他買的掛飾配到了時睿的劍柄上。

妲己再次輕輕抱著他,道:

“若真有一世如此,她已經原諒你了。”

“可——”

聽了這話,時睿心底酸脹,卻無法全然釋懷。

“將軍,你知道你在本宮心裡是什麼嗎?”

妲己伸手,一路從那劍柄上劃過。

她握著少年人握劍的手,隻是輕柔劃過,仿佛便可給他無儘的力量。

美人盈盈仰頭,春風拂過她的紅裙,綠柳之下,美人如畫,聲音如鸝。

這一幕,永永遠遠地鐫刻在了時睿的心底。

“在我心裡,將軍是劍,也是花。”

冬日梅花,傲骨錚錚,寶劍鋒銳,經久不改。

而無論是梅花,亦是寶劍,曆經風霜卻初心不改,永遠都是那般年輕而鮮活。

無論落了多少年也不會褪色,也終將在記憶裡永久鮮活。

一句釋懷,一句雋永。

時睿緊緊地環抱著妲己,貼著那如玉般的麵頰,恨不得這一刻長長久久,再不分開。

可那光怪陸離的夢境,卻真實的存在著。

他不得不承認,無論是那曾經發生的命運還是如今的現實。

若不是妲己出現在他麵前,若不是她和雲霽陽改變了這一切,他隻怕依舊認不清自己,也依舊認不清薑成。

他雖對雲霽陽恨的牙癢癢,卻還是得感謝他。

若非是他揭露真相,自己如何能報殺父之仇?又如何能保全自己安然無恙?

若非是他與妲己改變了那命運,自己隻怕隻會重蹈覆轍。

當再無外敵、皇權收攏之日,他,變成了薑成眼中最大的威脅。

而他的下場,隻比當年的雲霽陽更為慘烈。

梅花傲骨,可冬日之後,便停留在了那最絢爛的時候,永遠地消散。

他不如雲霽陽。

若這世間能有一人,無論何時何事都永遠不會傷到妲己,便隻有雲霽陽而已。

那擺脫不了的夢境,讓他寧願遠遠看著她幸福。

此時,能為家人報仇,能得到她的原諒,便已足夠。

“那你可會永遠都記得我?”

美人側眸,眼中含水,那般溫柔的讓人幾乎沉溺其中:

“自然。”

“那你”時睿更加緊緊地抱著她,恨不得將她融入血骨一般地用力,

“若有來生,你可願和我在一起?”

今生他們注定無緣。

若有來世,他一定會認出她,永永遠遠地在她的身邊愛著她,護著她。

也要徹底的擁有她。

妲己歎息一聲,伸手輕輕撫上他的側臉,抬頭定定看著他道:

“好,你若能認出我來。”

時睿留戀地看著眼前美人,緊緊握著拳,迫著自己露出一個笑意來:

“一定!”

到了那時,他一定不會錯過。

那時,她美人如花,而他定會護她一世周全。

看著那堅毅的背影順著河堤漸漸走遠,消失在視線內,妲己才輕輕歎了口氣。

人世間有諸多令人留戀的美好。

可對於狐狸精來講,人類的壽命短暫,再多的美好對自己而言,也不過如繁花一瞬。

剛剛化成人形那會,她也曾惆悵迷惘過。

可這百年千年來,走得久了見得多了,便也看透了。

長長久久都是虛妄。

她隻會為當下而活。

她是狐狸精,她會喜歡山珍海味人間繁華,也會喜歡那可愛的人類男子。

可她從不會永遠駐足停留。

人類的壽命不長,因此她也不介意,滿足彆人那鏡花水月的一夢。

或是一世。

“怎麼?沒能和他在一起,你好像很遺憾?”

看著在一旁偷聽了許久的人上前,難掩那語氣中的酸氣,妲己看向他時眼中帶了笑:

“都是做皇帝的人了,怎麼還能如時小將軍那般幼稚?”

雲霽陽哼了一聲,簡直沒什麼好氣:

“若我真如他那般幼稚,剛才便會上前將他拿下關到天牢。”

這話說完後,又聽了陣那馬蹄噠噠離去的聲音。

雲霽陽看到妲己竟然還在看著遠處離去的駿馬,連著腰封將人勾到了自己懷裡,隨即便是低頭深深一吻。

猛烈如虎狼,許久之後,他才放開了身妲己,說道:

“真是幼稚!來生虛妄,反正此時此刻、今生今世,能夠得到你的隻有我一人。”

此刻,他們二人的婚宴終於是準備完成。

過幾日,他便會用那最隆重的帝後之禮,迎娶他的美人。

這天上地下,能擁有她的,隻有他一人。

想到此事,雲霽陽這才滿意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