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崩潰(1 / 2)

季寧看到葉玉的時候,眼裡閃過一絲驚喜,走過來的腳步都更快了一些:“母親!您的身體好些了嗎?”

葉玉對他還是如常地笑,看不出異樣:“是的,已無大礙了。”

“那就好,前些日子見不到你,我一直在擔心。今天沒事的話,不如我陪你……”季寧大概是真的看到她有些高興,看起來有不少話想對她說,然而沒說完就被葉玉打斷了。

“你不是來看你娘的嗎?”

季寧的笑容微微凝固,這才想起來自己來這裡的真正目的:“是……”他是一見到葉玉太過高興就忘了。

“那就快進去吧,”葉玉笑得體貼,“她現在可能情況不太好。”

“情況不太好是怎麼了?”季寧本來還在猶豫是去看她還是與葉玉多說幾句話,這一聽也顧不上糾結了,“那我先去看看她。”

“嗯。”葉玉點點頭,帶著妙晴從他旁邊過了。

季寧走向屋內的腳步停了下來,他回過頭去看葉玉離開的背影,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好像心裡有一絲止不住的悲傷在蔓延。

“母親……”他喃喃叫了一聲,有一種想要追過去的衝動。

屋裡傳來的一聲清脆“哐當”聲止住了他的腳步,那是瓷器摔碎的聲音,聯想到葉玉剛剛說的情況不好,季寧一狠心,趕緊向屋內走去。

“娘!”他進去的時候,隻看見地上一地的碎片,和何水瑤跌坐在地上的樣子,也顧不上多想,趕緊去扶她,“娘,你這是怎麼了?先起來,紮傷了怎麼辦?”

“滾。”

何水瑤低沉的聲音聽似平淡,卻隱隱有風雨欲來的感覺,讓季寧有些無措地以為自己聽錯了:“娘?”

“娘?嗬,”聽著最討厭女人的孩子叫了自己十幾年娘,何水瑤忍著這種折磨唯一的理由便是這是折磨葉玉的利器,嫡長子?季睿都不在意她有什麼好在意的。可是如今季寧已經連這點價值都沒有了,何水瑤越想越覺得好笑,也真的笑了,“真是可笑啊季寧,你知道我有多討厭你叫我娘嗎?”

她雖然脾氣陰晴不定,但對季寧總的來說也算和藹,更彆說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季寧一時愣在了那裡,想叫她,剛張口想起她的話卻又不敢。

眼前這個女人就像變了一個人一般,臉上看不出半點平日的親切。

何水瑤撐著身體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一手打掉了季寧想要攙扶的手,她確實是被葉玉逼得要發瘋了。

從記事開始,她便事事不如葉玉,她費儘心機才能在自己家站穩腳跟,在一眾姐妹裡獲得父親的青睞,葉玉呢?什麼都不做,就可以獲得葉晨的獨寵,是葉府上下的寶貝,有個跟在後麵鞍前馬後的青梅竹馬。

那個人什麼都不做,就可以獲得一切,最後還能嫁給季睿這樣天神般的男人,享儘寵愛。

對葉玉的嫉妒,幾乎融入了何水瑤的骨血中,她本來以為一輩子就這樣了,像個陰溝裡的老鼠般仰望著葉玉,事情卻突然有了轉機。

葉府被抄,葉晨死了,葉玉也被季睿冷落。她以為自己有了機會,費勁心機嫁進了丞相府,能嫁給季睿那樣的男人,就算是妾又怎麼樣?況且,葉玉丟了寵愛,又沒了葉家做依靠,自己扳倒她成為正妻的日子指日可待。

然而進了相府,才是她噩夢真正的開始。

那個人像個瘋子一樣愛著葉玉,又不肯承認,互相折磨卻死也不肯放手,那是旁人根本插足不進去的世界。

季睿的世界,隻有葉玉一個人,何水瑤悲哀地發現了這個事實,葉玉這個名字,再次成了她躲不過去的夢魘。

她隻能假裝看不懂這兩人之間的關係,將權力緊緊握在手裡,讓外人都看到自己才是丞相府後院真正的掌權人,維持著表麵的風光無限。

可是現在,她連這個都沒有了,隻能待著這陰暗的房間裡,何水瑤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崩潰,對著季寧,她滿心的嫉恨再也抑製不住了,隻覺得胸腔有一口鬱氣堵著,必須看到彆人的痛苦才能痛快些。

“季寧,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當初就應該看著你死,你的存在就是提醒著我,我有多失敗,連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都得不到。你以為我為什麼要養你?你是沒看到我抱走你時,葉玉那張絕望的臉,我可真是畢生難忘,從那時候起,我就下定決心要好好扶養你,讓你成為她心裡的刺。”

“娘……彆說了……彆說那種話。”季寧的臉色變得蒼白無比,他覺得自己現在肯定是在做什麼夢,娘怎麼可能會對自己說這種話,他甚至去掐了掐自己的手,希望從這場噩夢裡醒來。

何水瑤卻是暢快無比,怎麼能隻有她一個人痛苦呢?反正自己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不過我現在已經沒用辦法利用你刺激到她了,季寧,你已經被放棄了,被她放棄了。”說到這裡,她還砸了一下舌,“嘖,真是沒用的東西。”

“不可能,”聽到這話,季寧的意識一下子就回來了,反駁得理所當然,“母親不會放棄我的。”

何水瑤看到他這個樣子,隻大聲地笑著,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季寧,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知道嗎?她知道我給你下了能絕子嗣的斷香,跑來跟我說什麼嗎?說謝謝,謝謝我讓季睿斷後。你看,你對於她來說,也不過如此。”

如果說何水瑤前邊的話對於季寧來說隻是平地驚雷的話,這話就仿佛是抽走了他所有的支撐。

他的腦子嗡嗡作響,交替接受著娘給自己下毒和母親知道後的冷淡反應這兩個事實,斷後?他不會再有孩子了嗎?

季寧不自覺地後退兩步,靠在牆上撐住了自己幾近發軟的身體。

他這個樣子,何水瑤一會兒覺得暢快,一會兒又覺得反正葉玉現在也不在乎了,讓季寧痛苦又能怎麼樣了?

“鬥了大半輩子了,終究是我輸了。”她不再去看季寧了,隻是這麼喃喃自語,神情恍惚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季寧勉強回過神,甚至已經顧不上去管何水瑤怎麼樣了,搖搖晃晃地逃出了房間。

守門的人好奇地看著季寧像是丟了魂一般衝出來,在後邊叫了兩聲,得不到回應後隻能搖了搖頭,將門哐當一聲關上,屋裡再次陷入了昏暗。

葉玉自回了屋子後便在桌邊一直看書,直到天色暗下來,妙晴在旁邊給她掌了燈。

“夫人,要不今天還是先歇著吧?”

葉玉搖搖頭:“不急。”

妙晴噤了聲,過了一會兒卻又開口:“夫人是在擔心少爺嗎?段大夫醫術這麼高明,不如讓段大夫給少爺看看吧。”

葉玉的手指微微一動,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不急。”

妙晴看不懂她在想什麼,也不說話了。

不知過了多久,外邊傳來一陣吵鬨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尤為刺耳,妙晴皺了皺眉,正要出去看看究竟,葉玉在身後叫住了她:“妙晴,不用出去。”

妙晴停了下來,她不解其意,難道夫人知道是誰來了?凝神一聽,她居然聽到了季寧的聲音:“夫人,是少爺!”

“嗯,我知道。”葉玉放下了手裡的書。

外邊的季寧不知道是怎麼擺脫了侍衛的糾纏,衝到了葉玉的房門外,又不敢衝進來,隻能在外邊叫她:“母親。”

那聲音打著顫,就像是在外邊受了委屈的孩子,向母親尋求庇護。

妙晴回頭看了一眼葉玉,見她不為所動,隻得繼續停在原地。

外邊的季寧叫一聲得不到回應,又繼續喊著:“母親,母親……”

他叫得一聲比一聲委屈,葉玉的神情恍惚了一下,記憶裡,也曾有過類似的畫麵。

因為調皮氣走了教書的夫子後,女孩被罰站在院子裡,她委委屈屈待到了天黑,終於忍不住跑到爹爹房門口拍門。

“爹爹,爹爹!”她一邊拍門,一邊抽抽噎噎地哭喊著,隻叫了兩聲,房門便開了。

葉晨本來還想著維持父親的威嚴,一看到門口哭得跟個淚人似得小可憐,心就軟下來了,蹲下來抱起了她。

“好了好了,爹爹不是在這嗎?哭什麼?”

葉玉趴在他的肩頭,哭得停不下來:“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了?外邊好黑……我害怕。”

她哭得太厲害,頻頻打著哭嗝,說話也都連不成句了。

葉晨心疼之餘也後悔罰得太重,給她拍著後背順氣:“爹爹怎麼會不要我的寶貝女兒?爹爹永遠都不會丟下你的。但是以後不準戲弄人了,知道嗎?”

“嗯。”

永遠都不會丟下她,這是父親對幼小自己的承諾,同樣的承諾,她卻沒有辦法給季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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