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帝的萬壽節是在三月, 而現在, 正月才過了一半而已。
原本時間算得上充裕的,但若中間要去一趟九雲山, 恐怕就有些緊張了。
但便是再緊張,這一趟也是非去不可的。
蕭鈞沒有異議,應下拂清之後, 立刻召來了長史孫進與副將梁鐘蔡培等人, 吩咐他們先留下處理收尾事宜,待到二月裡再動身回京城。
而他自己, 則先與拂清啟程, 去往九雲山。
此次一起同行的, 還有阿冬與衛離。
——畢竟那遙遠的九雲山上, 除過拂清的師父,還有她死去的娘親。拂清覺得,眼下該帶弟弟去拜見一下娘親了。
至於衛離……
她一直記得, 在阿娘最後的那段日子裡, 一直在等著他給自己一個交代。
而現在, 也該是時候了。
大部分的行李都交由孫進梁鐘他們負責,四個人則輕車從簡, 一同上了路。
年節已經過完,象征著嚴冬過去,春日初始。
離開涼州, 越往東行, 天氣愈發暖和, 江河冰淩消融,大地吹過東風,而等他們抵達九雲山下的時候,已經是二月的上旬了。
那座一下雪就變成“仙境”的山,也早已積雪消融,山間有早發的迎春,已經吐露了芳蕊。
雖然已經來了,但拂清並不敢直接帶人上山,隻先安排他們在鎮上的客棧中住了下來。
幾人簡單吃了些飯菜,拂清便自己上了山,先去找師父了。
這畢竟是師父的地盤,見與不見,都要先經師父同意才行。
隻是有些不巧,她上到山上後,才發現師父並不在。
仔細算了算,這個時間,周遭並沒有什麼法會之類,想來,師父或是有什麼小事,暫時下山去了?
但九雲山之大,找也沒處找,她隻得先住了下來,等著師父。
好在臨彆前也與蕭鈞他們安頓好了,等幾日是常有的事,他們並沒什麼異議。
就這般,四人分彆住在山上與山下,足足過了三日,拂清才見師父回來。
師父乍一見到她,倒稍有些意外,拂清則二話不說,先恭恭敬敬的給師父端茶行禮。
師父無塵坐在椅子上,喝過她奉上的熱茶,又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開口道,“你這會兒回來,倒比我預想之中的要快。事情可都已經辦妥了?”
她心裡還是有些緊張,聞言小心翼翼的道,“是,弟子抵達天山腳下,親身曆經戰事之殘酷,後來,用了道家的伏火法,製造出天山雪崩,殲滅一大批匈戎蠻族,也算住了朝廷大軍一臂之力。”
師父目中沒什麼波瀾,輕輕點了點頭,道,“我已經聽說了。”
邊關大捷,普天同慶,消息早已傳遍的山下,她不可能聽不見。
拂清應了聲是,卻又聽師父問道,“但,你怕不是為了來向我稟報成果的吧?”
拂清聞言一怔,隻得垂首道,“弟子慚愧,此次回來,乃是……有一事相求。”
師父卻像是早已有了準備一般,目光微微一凝,歎了口氣道,“你說吧。”
拂清也微微頓了頓,終於鼓起勇氣,將此行的目的都說了出來。
而後卻見,師父凝起了眉頭。
無塵微斂了些神色,道,“你要帶人去看你娘,我不反對,但如若是要來見我,就免了吧。”
竟是一口回拒了。
這令拂清心間一涼,趕忙問道,“師父生氣了嗎?”
卻見師父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麼生不生氣,你已經長大,為師也算完成當初對你娘的承諾了,如今你既然決定下山,我也不阻攔,但你應該知道,我從不與朝廷打交道,現如今你的心上人是位皇子,我不可能見他。”
神色與語聲都是慣常的清淡,但拒絕得卻是斬釘截鐵,沒什麼餘地。
拂清心間一緊,她一直在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她心間酸澀難言,卻並不想就此放棄,當即跪了下來,同師父道,“請師父息怒,弟子深知自己此番實屬不知天高地厚,但弟子也一直想聽師父的話,與他劃清界限,可奈何心不由己,我曾經試圖抗拒掙紮,在曆經許多事後,卻發現仍是放不下他。”
“而且他,他確實非一般皇室子弟,他對弟子也是用了真心的。此次從涼州出發前,弟子也曾與他交代過,師父一向不喜與朝廷打交道,而他則決定放下一切身份,隻是想來拜見養育我的師父。”
話到此處,拂清目中已經有淚光閃現,頓了頓,又道,“對於弟子來說,師父與他,都是此生對我最要緊的人,我自幼無父,失母,是師父養我長大,教我本事,教我有能力立於世間。師父對我恩重如山,而今,弟子準備托付終身,懇請求師父能見一見他。”
話音落下,她早已是淚流滿麵。
她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由衷而發,師父對她極為要緊,而現如今,她也已經不想與蕭鈞分開,她實在不想,隻能在二人之間擇其一,那樣,隻會叫她無比痛苦。
她情之切切,甚至已經抽泣起來。
房中一時間沉默了。
不知過了多久,隻聽見一聲歎息。
無塵垂眸,看著跪在麵前的單薄少女。
這是她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
想當初,她曾失去了自己的親生骨肉,時隔幾年之後,卻又遇見了拂清,這個小丫頭當時膽怯,脆弱,動不動就流淚,骨子裡卻還是堅強的。
她們金家的功法高深莫測,但若想全部學會,卻需付出不小的努力,吃儘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