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主人, 我已經複原了對方的臉，需要為您投影嗎？”
瞿斐氣勢威嚴地坐在自己的會客廳裡, 四周圍都是負責守護他的警衛AI，同時在他身後站著丘子湛，事發後第一時間趕來執行保護任務。
“放吧。”瞿斐命令。
丘子湛問道：“婓少，找到人了？”
“找到了，隻是破解他的長相花費了一點時間。”瞿斐說著, 視線落在自己眼前正緩緩形成的圖像, 眼神逐漸淬利。
就在他們眼前, 出現了天網監控從高處拍下的畫麵，鏡頭的焦點正是瞿斐之前所在的小型會客室。在畫麵裡, 瞿斐正在和於傾說著什麼, 神情漸漸激動，直至瞿斐離開座位走到於傾身邊, 突然玻璃破碎, 牆麵凹陷。
畫麵這時被暫停，視線焦點落在了牆麵凹陷的中心處，這裡空無一人，但放大的畫麵可以清楚看見牆壁是如何受到攻擊, 以及在傷害成形的瞬間，屬於人類的拳頭形狀也一清二楚。
“用了擬態啊？”丘子湛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有著擬態功能的戰鬥內甲可不多見, 這人身份不一般啊。”
眼前的投影還在不斷的刷著畫麵, 刷一次, 趴在牆上的偷襲者的身影就清楚一點，漸漸的整個身體輪廓就出來了。
丘子湛讚歎：“婓少的發明永遠走在聯邦的前列，這種通過空氣扭曲的修複技術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呢，看來堪稱無敵的擬態內甲也被破解了。”
瞿斐嘴角抿了一下，大約是覺得這句話很受用，便解釋了一下：“利用了光學折疊和空氣扭曲學，再加上浮塵的逸散率進行修複，雖然可以破了擬態內甲的高隱蔽性，但因為數據量運算太大，普通AI無法計算，所以也無法推廣。”
“軍方不缺超級AI，我可以為我們軍團提前預定幾套嗎？”
“再等等，我正在加一些新功能，這個技術暫時還不成熟。”
“什麼新功能？”頓了頓，丘子湛看著眼前漸漸完成的銀色人體，身形矯健，比例完美，唔……這個倒掛著的姿勢怎麼莫名的有點眼熟。
“內甲麵具消除功能。”瞿斐說。
“啊？”丘子湛有些分神。
瞿斐轉頭看他。
丘子湛收斂表情，笑：“太驚訝了，那豈不說以後在任何情況下都無法隱藏身份了？”
“為什麼這個語氣？難道你不希望嗎？”
丘子湛笑：“人都有隱私嘛，這要是連麵具都不能戴了，未免有些可憐。”
“不犯罪，還怕被抓？”
說話間，投影裡的人影已經輪廓完全修複，隨後視角變化，推進至偷襲者的麵部，屏幕開始從上往下刷，一點點的複原偷襲者的五官麵孔。
一開始，丘子湛還笑著，但當那雙眼睛出來後，笑容就淡了。
他蹙著眉，若有所思，繼而嘴角抿緊，神態變化。
終於，偷襲者的麵部完全複原成功，緊接著複原的臉和另外一張臉同時出現在他們眼前，還真是一模一樣。
AI彙報道：“仁霆，於傾的訪客，非計劃者，聯邦首都星上城區居民，以遊客身份前往新宇宙。不在今天的受邀名單上，以於傾的同伴身份登錄星長府邸。”
“於傾？”瞿斐眉梢揚高。
“於傾！”丘子湛睜大了眼睛，看著這張對他來說委實熟悉的過分的一張臉，差點兒忘記了呼吸，好在S體質的自製力夠強，否則估計要驚訝到露出破賬……仁霆怎麼會過來？還和於傾在一起？不行不行，亂了亂了。
瞿斐嘴角抿緊，略微沉吟，然後問道：“於傾呢？”
AI沉默三秒：“於傾已經確定在三分鐘前離開星長府邸。”
“離開了？”
“他們在星長府邸東南方，花園處撕開結界，確認已經離開，暫時無法得知去向。”
瞿斐嘴角抿的更緊，好一會兒才低啞開口：“調取錄像，2倍速度，從於傾進入星長府邸一直到他離開。”
“是，主人。”
投影變化，從於傾登陸星長府邸，與仁霆並肩而行，再到進入宴會大廳，仁霆大吃特吃……丘子湛看著這熟悉的身形舉止，差點兒扶額尖叫，是他了！沒跑了！
隨後於傾被叫走，仁霆也隨之消失……走的還真是坦坦蕩蕩，沒有一點兒遮掩……瞿斐看著這兩人的互動，嘴角抿緊，麵色惱怒。
然後是瞿斐和於傾在會客室受襲一幕，看到這裡，丘子湛忍不住開口：“看起來他應該沒有傷人的念頭，以他的能力在那個位置足以攻擊你們。”
瞿斐並不說話，繼續往後看，看到於傾被一群小人攔下，再到管家出麵解圍，隨後於傾走出宴會大廳，站在台階上垂眸看去……雖然隻有短短一秒，瞿斐還是清楚看見了於傾眼中那一瞬間的柔軟和笑意。
丘子湛看的卻是仁霆，他看見了仁霆笑的眉飛色舞的模樣，放肆又自在，那是在軍團裡他極力掩藏的一幕，但是在於傾麵前卻放肆展現，眉眼明亮的簡直無法直視。
最後想要離開的兩人被防護係統攔下，轉身走向花園，走走停停說說笑笑，直至最後破開防護係統一角，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
瞿斐刷的站了起來，麵如寒霜。
丘子湛見他臉色，眼眸一轉，最後邁前一步，說道：“我會通知軍方，抓到他們。”
抓他們，卻不送回來，他倒是要看看，這個家夥在搞什麼鬼。
“啊？”
“我……”丘子湛想要重複，這才發現，瞿斐眼神迷茫，神態竟然有些微微的脆弱，繼而在注視中緩緩回過神來，豐潤的唇瓣微張，竟失了淩厲的銳氣，喃喃說道：“不用了，這裡麵可能有些什麼誤會，我會叫來於傾再問的，這點事不至於驚動軍方。”
很想“軍方”的丘子湛還不死心：“副軍團長讓我保護您的安危，這兩人來路不明，我們不能姑息。”
瞿斐看他，咬了一下唇瓣，這才提起精神，叮囑道：“於傾是計劃者，沒什麼來路不明，你抓他們可以，但不要耽擱了比賽，於傾人氣極高，複賽必須有他。”
“是。”丘子湛本就對於傾不感興趣，他要抓的是另外一個人，一個這個時候本應該在隔壁星係當牛做馬的某個人！
待得丘子湛離開，瞿斐回到座位，再次看向眼前的投影，最後他手指撥動，畫麵回到了花園裡，那兩人一退一正地走著，有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瞿斐啊，就是天生命好，住在他的象牙白塔裡，就像這個星長府邸，他住的很高，看的確實也很遠，但他能看清楚幾分……”
這樣的聲音，還是第一次傳進他的耳朵裡。
那麼的清楚，近乎於惡毒地捅在他的心臟上，偏偏卻又一針見血，說的他無言以對。
是的，他站的太高了，已經很久沒有聽見那麼清晰的聲音了……
……
丘子湛出門，快步下了宴客大廳，便看見朱少休帶著幾人團團圍上來，獻媚說道：“少將，我們屋裡屋外尋了好些圈，並沒看見可疑人物，星長他……還好嗎？”
“好呢。”丘子湛回答，視線在幾人臉上掃來掃去，繼而一臉同情，“但你們幾個，未必就好了。”
朱少休臉色大變，繼而滿臉莫名，急切問道：“是我們哪裡惹了星長不高興嗎？對了，一定是我們粗心大意錯過線索，我們這就去找。”
丘子湛笑而不語，搖了搖頭，轉身走開了，將這華光靚影棄於身後。
聯邦不過短短百年，卻已經腐朽成了這般，高度集權的精英製度下，失去了競爭力的下城區徹底沉淪，上城區卻隻顧著阿諛奉承追逐權勢，失去了活力的社會早就岌岌可危，但眼前眾人卻還在這水晶燈下觥籌交錯。
丘子湛無法訴說自己內心焦慮，反正也不過是老生常談，好在在這沉悶無聊的任務裡，竟然讓自己吃到了這麼大的一個瓜。
有趣！
他站在台階上，隨手招來懸浮板，飛過星長府邸的防護罩，霎時間狂風大作，吹得他迷了眼。他卻壓了壓軍帽，敲了敲自己的耳後，說：“聯係楚霆副軍長。”
助理AI：“正在聯係……正在聯係……對方拒絕接聽。”
丘子湛眉梢飛揚，眼眸危險地眯著，說：“發個通訊過去，告訴他留下那麼一堆的爛攤子還要老子幫忙收拾，態度不好一點，老子撂攤子不乾了，愛誰誰來伺候這個大少爺！”
這晚上的風很大，“呼呼——”的風聲在耳邊不斷作響，踩著懸浮板的年輕少將毫不在意自己的玩忽職守，這邊說的信誓旦旦的要去抓人，那邊卻懸在半空不耐煩地盯著手腕上的天網終端，看了又看。
勉強等待了兩分鐘，丘子湛耐心全無，再次發去通訊：“那好，不說是吧？我現在就以襲擊星長的名義調動軍隊，全麵戒嚴，我看看你能躲到哪兒去！”
五秒後，通訊發來。
丘子湛按著耳朵聽完，眉梢飛上了天際。
楚霆說：“滾！彆打擾我們兩口子的二人世界！”
艸！
丘子湛被嚇的差點從懸浮板掉下去。
什麼鬼？
什麼兩口子？
什麼二人世界？
這是什麼見鬼的脫單宣言？就不怕氣得到瘋了的單身狗瘋狂報複嗎？
額……不對……等一等……
丘子湛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困惑地的問：“你的兩口子，你的二人世界，不會是於傾吧？”
楚霆秒回：“下次見麵，記得喊傾哥。”
丘子湛：“……”
頓覺寒風瑟瑟，鑽心的涼。
……
此刻於傾正坐在了仁霆的星船上。
非常小型的星船，總共就兩個駕駛位和六個乘客位，於傾對星船了解不多，但也知道於傾對自己的星船做了改裝。乘客位變成了休息室，休息室改成了重力訓練室，從這裡可以看到仁霆作為軍人，或者說作為戰士的素質和習慣。
從那華麗的宴會廳離開，在登上星船時，於傾第一眼就愛上了這種乾淨簡潔分工明確的設計。
仁霆與通訊那邊的人說完話，睨著於傾笑，同時手動駕駛星船駛離星港，定下目的目的地之後，這才改成了自動駕駛。
他雙手鬆開推進器，然後擰轉座椅，看向副駕的於傾說：“恭喜你再達成新成就，當當當，【雷霆號的第一位客人】，開不開心，興不興奮，激不激動！”
於傾抿嘴輕笑。
當他從星港裡離開，進入太空的刹那，他就有一種掙脫了束縛的輕鬆感。他看著仁霆，點了一下頭。
仁霆笑眯眯的，手指按在星際沙盤上說道，“星輪星係有一顆很特殊的星球，那裡是一望無際的大海，似乎受到潮汐影響，那裡的時間比聯邦時間慢了三倍，聯邦擬開發將那顆星球建設成養老星，等我老了，我也去那顆星球養老，就可以獲得在外麵宇宙的三倍壽命了。看就是這裡，他們叫它滄海桑田。”
於傾凝目看去，那是一顆藍到了極致，好似藍寶石一般的星球，在仁霆手指的波動下，一圈圈地轉著，發出星亮的光澤。
“就這裡吧！一晚上太短了！我要三個晚上，這麼長的時間，我們一定可以有寶寶了。”
“……”於傾看他。
仁霆擠眉弄眼：“你給我生一個？生一個吧？好吧好吧，你不生，我給你生一個。”
“……”
男人當然不能生孩子，聯邦並不是不能在男性的身體裡安裝子宮，但沒有必要。人造子宮更穩定更安全，由兩個爸爸，或者兩個媽媽基因合成的寶寶在人造子宮裡孕育，打破上帝創造人類時候的界限，讓同性戀人也有了延續下一代的機會。
仁霆嘴碎囉嗦還是個騙人王謊話精，可他說的每句話，於傾都聽見了。
聽的清清楚楚。
不知道是那一句話撥動了於傾的心弦，他看向仁霆，正色說道：“彆再……這樣開玩笑。”
一個小生命的到來是神聖的，輕浮的話語在這裡顯得有些不切實際，甚至讓人無端端的有些煩躁。
仁霆誇張的笑容稍微收斂，看著於傾說道：“你不是問我帝國嗎？這個故事說起來就很長了。
帝國前身名叫做宇宙自由聯盟，但聯盟形式複雜，星球各自為政，最初的聯邦隻是一個空架子，聯盟混亂發展足有百年，直至宇氏家族出現。
宇氏家族的人不多，但以超凡的智商和權勢魄力，迅速將自由聯盟整合，這期間花費了約六百年，共經曆三代宇氏首領，才最終形成了宇氏帝國。”
“宇氏是一個很奇怪的家族，他們很聰明，而且富有，天生具有領導者的神格，但又顯然並不喜歡承擔過重的責任，那個族群的骨血裡似乎天生就熱愛自由，又偏偏被責任感約束，因而哪怕全宇宙的人民情願讓宇氏登上帝王王座，成就宇宙大帝，但都被宇氏首領拒絕。”
“所以直到帝國覆滅，帝國的稱呼也隻是老百姓的叫法。帝國的官方始終隻有一個名字，就是宇宙自由聯盟。”
於傾看著仁霆，總覺得這段話似乎在哪裡聽過，微妙地熟悉。
仁霆見於傾愛聽，就繼續說道：“此後千年，自由聯盟始終各自為政，卻又在宇氏的約束下井然有序，也正是有那千年的和平發展，人類才會擁有了這樣發達的AI技術。
然而凡事都有利弊，當高科技達到了某個程度，宇氏的約束力就變得越來越鬆散，最終導致聯邦政權的雛形誕生。
聯邦最初由三大家族把控，分彆是與宇氏齊名的古老家族元氏，商人聯盟首領瞿氏家族，宇宙最大傭兵組織宇氏。”
於傾蹙眉，“傭兵組織宇氏？”
“千年都過去了，宇氏家族的人肯定很多，那麼多張嘴完吃飯，肯定就要有人拋頭露麵賺錢。傭兵組織最開始也就是宇氏家的一個生意，誰知道歪打正著，最後獲得了最大的權利。”
“可是……”聯邦的前身為什麼會有宇氏…於傾想說這是自相矛盾。
仁霆擺手：“宇氏家族也不是一條心，也有人在追逐權勢。所以這三大家族登高一呼，最後成立了聯邦政權的體係。”
“政權的交割並沒有造成流血事件，民眾始終期待一個掌權者的出現，雖然那個人並不是宇氏，但在無序狀態下存在千年的聯盟約束力也在漸漸淡去，聯邦的出現甚至是順勢而為的結果。”
“在這個過程裡，唯一流血的隻有宇氏家族，不降的，都死了。宇氏擁有的星球雖然很小，但也有數萬族人，無論大人小孩，幾乎沒留下什麼活口。”
“很殘忍是不是？”仁霆看向於傾，笑，“但宇氏就是聯邦的絆腳石，宇氏不滅，聯邦不成，政權的交替，多多少少都會伴隨著一些鮮血。”
“都死了？”於傾蹙著眉。
“也不是，有些人隱姓埋名流浪在外，彆忘記還有一個宇氏家族的成員參與了聯邦政權的建立。”
“叛徒？”
仁霆聳肩，“不知道，以前有人說他是叛徒，但後來他的結局也挺慘的，所以呀……政治這個東西說不清楚。”
於傾嘴角抿直，眼前恍惚間好像出現了滿載武器的星船降臨在平和美麗的星球上空，炮火和硝煙點燃了殺戮的序幕，老人孩子，女人男人，在火焰裡絕望的哭泣，掙紮著，奔逃著，卻終被戰火撕成碎片，鮮血滿地，殘肢斷臂……於傾的眼眶發紅，隱約喘不過氣來。
“那個人……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