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a+(1 / 2)

第九十四章

長相明顯不一樣。

大約是這身裝扮的原因,他穿著同樣的黑色長褂, 但領口處的銀色要顯眼許多, 扣子也是同樣的黑色寶石, 雕刻而成的花朵形狀,再配上手指上的黑色戒指, 頓時高貴極了, 就像是那些聯邦上城區的大貴族,矜貴又傲慢。

完全無法想象就是這樣一個人,竟然在戰場上如同死神一樣,收割了無數條的生命。

狠辣、偏激、易怒,甚至有些狂躁, 是維京對於哲的全部印象, 可這一刻卻被眼前的這氣質端莊男人撕扯的亂七八糟,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維京愣了一下,有點手足無措地說:“於, 總長……?”

於哲點頭,收了笑,淡淡地開口:“我能進去嗎?”

維京急忙讓開了位置。

但進了屋裡, 於哲卻並沒有坐下,維京也不敢坐,兩人站在客廳中間寬敞的地方,安靜地, 對視著。

於哲將他從頭看到腳, 說:“其實我們是老熟人了, 我知道你性格耿直,雖看著凶,易燥易怒,但認準的事情認真努力,也具有極高的服從性。我不妨直言,你來到這裡,想輕鬆的回去是不可能的。”

“……”維京點頭,他知道。

“所以我給你兩條路走,一條是就在這裡,我找人刪除了你的這段記憶,放你離開。另一條路就是乘著這艘星艦去一個你想都沒有想過的世界,那裡很危險,同樣也很精彩,隻要你通過測試,我可以讓你成為我親衛隊的一員……當然,你也可以選擇效忠元帥。所以不要怪我,看在我們同生共死過,我已經儘力了。”

維京聽到這裡反而鬆了一口氣。

他最討厭思考,最喜歡彆人點一條路,他就一根筋地走下去。兩個選擇雖然都很麻煩,但比之前他想的好多了,也清晰了很多。

在於哲的注視裡,他嗡聲問道:“我能考慮嗎?”

於哲點頭:“可以,用餐後告訴我你的答案。”

“好。”

“走吧,我們去見少帥。”

維京出了門,撓撓頭,不自在地扯扯衣服,追上去問了句:“於傾他,真是少帥啊?宇泰元帥的兒子?我還以為宇泰元帥早就死了……”

於哲腳步慢了一點,提醒他:“在你沒有做出決定之前,我沒辦法告訴你更多。”

“哦,哦,是的是的。”

他們走出大樓,這裡是護衛隊的住宿區,一路下來遇見的都是宇氏的戰士,大部分穿著常服,偶爾會碰見沒有脫下戎裝的戰士,但像他們這樣穿戴的一個都沒有。

路上的人看見於哲,紛紛招呼:“總長好。”

於哲也紛紛點頭回應。

維京又不自在地扯了扯衣服。

沒辦法,這衣服為了展示身材,裁剪的非常貼身,所以穿在身上勒得慌。而且聯邦的審美也讓他難以接受這漆黑的顏色,他還是覺得白色的好看。

於哲看他動作,說道:“這是宇氏的正裝,重要的場合都要這樣著裝,穿著損壞的正裝行走,會被視為沒有教養。”

“……”維京把手收了回來。

於哲看他這樣,便說:“應該是小了一碼,寬鬆一點就不會這麼難受了,一會兒我安排人給你送過來,在用餐前換上吧。”

“不,不用。”維京局促。

說話間,於哲帶著維京來到元帥府,但卻沒有走正門,而是從側麵進了花園,來到一處單獨的兩層小樓前,從敞開的大門走進去,裡麵是個飯廳。

很大,容納百人吃飯沒有問題。

今日就餐的人數不多,繪了牡丹翠竹的屏風隔開一個獨立的空間,裡麵是一張圓桌子,上麵擺著三副碗筷,菜還沒上。

進了隔間,四名穿著月牙白長褂的女孩躬身行禮,其中一人抱著大一碼的衣服走到了維京麵前,維京卻被這四個女孩的容貌氣質驚豔的心跳失控。

“帶維京先生去換衣服吧。”於哲吩咐。

兩名女孩做著請的手勢,領走了維京。於哲等待著直到維京的腳步消失,他轉身就往外走去,隻是這次他腳步快了許多,腳踩地板上唰唰的,身後的黑發飛揚而起。

待得來到那三層小樓麵前,於哲勾著嘴角,目光灼灼地看著房門,期待著。

終於,房門打開了。

於哲走上前,未語先笑。

走出來的男人穿著同樣的黑色長褂,但祥雲浮動,氣度雍容,他身上沒有任何的打扮,卻仿佛與這服裝完美地契合,如同宇宙初開時候的那一抹黑,神秘又高貴,為萬物的起始,即便什麼都不做的站在那裡,就矜貴雍容的讓人窒息。

於哲幻想過無數次於傾穿上宇氏正裝的模樣,卻發現那些個畫麵始終不如眼前看見的,於傾所在的地方,就仿佛是宇宙的中心,他執掌乾坤,統禦萬物,有著天下間最高貴的血統,卻平靜淡然,超越一切。

這一次,於哲恭敬地彎下腰,用右手摸著自己心,行了宇氏的禮,顫抖著喊了一聲:“少帥。”

於傾眸光開合,對這個稱呼不滿意到了極點。

他轉口說道:“我不餓,還記得你答應我的嗎?”

於哲直起身,點頭:“記得,我已經準備好了。”

“現在嗎?在哪裡?”

“我們去前廳。”

“好。”

於傾跟著於哲去了前廳,星牙又跟在後麵,很快他們來到了前廳的全息沙盤前,星牙揮退左右,先讓於傾上座,然後兩人看向了站在沙盤前按按點點的於哲。

於哲在按下最後一個按鈕之前,轉過身來,他深深地看著於傾,說:“接下來我會播放過一段投影,來自於我的記憶,可能其中會稍微有些偏差,但不會有太大的出入。”

光線暗了下來。

於傾集中注意力,看向了眼前的屏幕。

……出現在畫麵裡的是一個少年,大約二三歲的模樣,五官與於哲如出一轍,但少年的骨骼還沒張開,眼底還帶著稚嫩和天真。

一隻大手蓋在了他的頭頂上,溫柔地揉著,少年抬頭看向身邊站著的男人,粗狂的麵孔眼神格外地溫柔,他按著少年於哲說:“爸爸要走了,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少爺的安危就交給你了,你要保護好他,知道嗎?”

少年於哲抿緊嘴角,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畫麵是跳動的,下一秒,少年於哲正與另外一個少年麵對麵的站著,那少年有一頭漆黑的短發,麵容沉浸,漆黑的眼眸裡似乎藏著無儘的智慧。但大約太過沉穩了,與那小小的身板兒不太契合,給人一種莫名的違和感。

這少年的麵孔,雖然與於傾如今的長相有著巨大的出入,但於傾記著,這正是那照片裡的少年。

在投影裡,少年於哲單膝跪在了地上,喊了一聲少爺。

少年於傾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抬頭看向天空,蔚藍色的天空上看不見一絲雲朵,陽光炙熱灼眼,他眨了眨眼睛,眼眸有層薄薄的水霧。

然後,他低聲說著:“以後就拜托你了,會很辛苦,但天網在看著我,請你也一定要小心為上。”

“是。”

畫麵再一轉。

外表很像營養艙的蓋子被打開,浸泡在營養液裡的少年麵容沉靜,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五官形狀卻儼然與如今的於傾長得一模一樣。

同樣還是孩子的於哲急忙上前,將少年於傾從營養液裡撈出來,為他擦乾身體,穿上衣物,然後將他緊緊抱在懷裡,裹在披風裡,在夜色中乘上一輛外表低調的懸浮車,消失在了投影之中。

畫麵變化。

就在於傾以為下一幕是自己清醒的過程時,誰知道出現在眼前的卻是一則新聞報道。

投影裡再出現投影,是總統元甲的身影,十年前的元甲和如今外貌幾乎沒有變化,但是表情悲痛,開口說話的時候幾度哽咽:“很遺憾地告知聯邦民眾,就在十分鐘前,聯邦軍團與宇泰元帥的交涉失敗,為了逃避追捕,他用星艦艦載武器摧毀了M342星球,星球上十億同胞全部罹難。我在這裡宣布,取消宇泰元帥的軍團總司令職務,並將其列為最危險罪犯名單,緝捕令即可生效……”

元甲還在投影裡說著話,躺在床上的少年即便在睡夢裡也不安地蹙著眉,喃喃地喊了一聲:“爸爸……”

隻是一個簡單的畫麵,卻讓於哲心裡百味雜陳,嘴裡泛起腥甜的鐵鏽味,竟好似回到了那個腥風血雨的夜……在那黑暗中,他抱著於傾躲進了下城區,兩個半大的孩子窩在狹小的公寓裡,惶然地麵對未知的未來。

回過神來,於哲解釋道:“幸好元帥提前察覺到元甲的陰謀,早就做了很多的秘密部署,大量的科研成果和科研人員都提前轉移,戰士掩護著普通民眾登陸吞天,在撤退前的最後一刻,毀滅了那顆星球,將所有的機密徹底摧毀。”

“元帥保護了所有的人,隻有您……他唯一的獨子,無法將您帶在身邊,看著您成大成人,這些年已經成為了元帥的最大的心病。”

“這都是元甲的陰謀!”

說道這裡的時候,於哲情緒有些激動,他敲打在了沙盤上,虛擬畫麵裡元甲的臉也扭曲了一瞬。

於哲繼續說道:“元甲找人襲擊元帥夫人,您不得不在人工子宮裡孕育了五個月,那時候元帥並不知道元甲的野心,所以沒能提防他在您的身體裡注入來自多米爾星的生物信標,導致您時刻都在天網的監督下,無法跟隨大軍撤退。”

“當您身體裡的生物信標被徹底去除後,元甲也圖窮見匕,聯合各大軍政要員偽造元帥叛亂,愚弄民眾。元帥不得不躲進宇氏宇宙,隨後與我們失聯。因而我不得不按照一開始計劃的最糟可能性,將您帶至藍星下城區,交給於寧夫婦撫養長大。”

於傾終於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覺得自己比想象中還要冷靜,無論是假的父母,還是假的兄弟,自己竟然就這麼接受了。

冷靜的甚至無情。

隻是心臟有些微微的疼痛,不是強烈,隻是很尖銳,像是有指甲在肉上狠狠地掐了一下,他要用全身的力氣才能控製自己不要哆嗦。

他張開嘴,調整自己的聲線,儘量平穩地問:“宇宙移民後,我也來了新宇宙,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要不是這次意外,是不是還要瞞我?”

於哲垂下眼睛,不敢看於傾,讓他親口說出那些兄友弟恭都隻是一場戲,是假的……對他而言也是一種痛苦。

撕心裂肺的疼。

他對那段平靜生活的留戀,不會比任何人少。

可有些話,必須要說。

他低著頭,眼尾紅潤,開口的時候聲音有些沙啞:“元甲對宇視科技的貪婪始終依舊,更是對宇氏宇宙垂涎已久,這次新宇宙大移民是他彰顯野心的一步,同時也是我們回來的好機會……我很擔心這一切都是陰謀,所以不敢明言,隻能引導您一步步的自行回來。”

“但您歪打正著,帶著巨大的流量出現在公眾麵前,天網對您的身份不知道篩選了多少次,卻能夠安然無恙到現在,當時我並不知道是因為您和楚霆他……”

想起這個婚約,於哲就眉心猛蹙。

忍了忍才最後說道:“我們分析,最好保持原樣,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您留在外麵,待得大賽結束,順理成章地定居宇氏宇宙。這樣不但可以和我們保持密切聯係,您也可以在明麵上有一個安全的身份……萬一,要是我們敗了,至少您還好好的……”

說完這些,於哲單膝跪下:“很抱歉,瞞著您一直到現在。”

說完。

安靜。

窒息的安靜。

於哲就那麼跪在地上,黑寶石耳墜從劇烈的晃動到平靜下來,空間好似凝固。

終於,於傾還是開口說道:“你起來吧,先去吃飯,我還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讓我在這裡待一會兒,一個人。”

於哲站起身還想說什麼,但見於傾臉色,最後捏著拳頭,轉身走了。

星牙對著於傾鞠躬,倒退著走出去,最後將門關閉。

屋裡就剩下於傾一個人。

他沉默地坐了一會兒,然後起身走到投影沙盤的邊上,手指撥動,將這些畫麵又從頭看了一遍。

第一個是小時候的於哲,他離開父母,來到他的身邊,可能是來當玩伴兒,可能是來當伴讀,總之他還那麼小,肉呼呼的臉還不會忍耐自己的脾氣,可能也委屈過,也曾經不喜歡他,但他們從那麼小就認識了,然後一起玩樂,一起長大。

第二個,是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能夠看見他那孩子氣的眼裡,對自己的信賴,在一起的時間長了,感情有了,所以成了個聽話的肉包子。

第三個,這個小小軟軟的肉包子,卻承擔起了這個年紀本不應該承擔的責任,那麼小,卻抱著一個比自己還要高的男孩,照顧他,保護他,帶著他躲進黑暗裡,在警笛的鳴叫聲中,努力變得堅強。

第四個,所有人都走了,就像隻有他們站在這個世界的對立麵,一個什麼都記得,惶恐著,隻能努力堅強的孩子,保護另外一個忘記所有的傻子……多辛苦啊,多努力啊……那麼多年,那麼多天,日日夜夜的相處,那些快樂都是假的嗎?

不,都是他真正經曆過的。

所以血緣關係真的重要嗎?

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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