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轉換的少女音色讓遊屍呆了一下，兩個眼睛都瞪大了。
“實習工通常住不了太久，四層以下，你們可以任意選擇屋子入住。”
他們想不通的是計元知買個組隊名額又任由新人自生自滅是個什麼意思。
之後遊屍沒有再帶著他撞上障礙物，溫時很順利地來到出貨倉外，裡麵不停傳來咳嗽聲，還有一個男人低低的抱怨：“癢死了，癢死了。”
計元知偏頭道：“我現在相信你不是了。”
傀儡娃娃的眼眶在淌著渾濁的黃水，滴落在地上，留下一圈汙漬。
雙方打個照麵的功夫，又有人來了……
溫時繼續用那嬌滴滴的偽音說：“並不是呢。”
少年微怔，不可思議地看向溫時，這哥哥竟是同道中人？
宿舍樓內不讓帶外人入住的規矩實際隻針對四層以下的住戶。
顯然，對方沒有指使‘親弟弟’去勾引監工。一個選擇親自下場，一個是自發行為。
“來把欠條寫了。”海生又開始抓撓身上，皮都快摳破的時候說：“你運氣不錯，我這裡隻剩下十瓶美靈液，你是第二個來的。”
快接近出口，終於重新見到了亮光。溫時收回遊屍，這裡的天在下午六點後黑得很快，現在天地間僅剩日落後稀薄的光輝。他購買了三瓶藥劑，把血補滿，速度不減地朝宿舍樓走去。
挨了溫時這一肘擊，他居然沒有暈倒，怒罵著：“你居然敢打我？混賬東西，你是不是想偷美靈液！”
他們先是驚歎於少年足以殺人的美貌，後又被話語中隱藏的信息量驚呆了。
旁邊七誡的成員也在用看禽獸的目光望著溫時。
溫時打開手機，廠裡發的手機款式老舊，像是台老人機，屏幕又大字又亮。不過白得一個通訊設備，溫時也沒挑三揀四，打開照相機，記錄下這一瞬間。
考慮到天色已晚，溫時得先去解決今晚更棘手的住宿問題，再去找人。他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情，重新走進了陰暗詭譎的宿舍樓，宿舍樓前沒有路燈，邁步上階梯的過程就像是一步步走進妖怪的肚子裡。
聽不到少年心底真正的聲音，趙監工舔了下嘴皮，恨不得現在就把人帶進屋，迎接夜晚來臨：“舉手之勞罷了。”
前方是沉默的簡清嶸，身後是憤怒的趙監工，溫時下意識看向近處的屠邊翕，誰知一向行事狠辣的屠邊翕居然主動後退一步，和傀儡娃娃同時望天望地就是不看他，一副我不認識這個人的樣子。
“就像是在投喂。”溫時想到一種可能，這具屍身會不會是用來投喂工廠裡的怪物，好安撫住它們。
但這一次，他第一時間跳出來反駁：“我不是，我沒有！”
簡清嶸看不清表情，也不接話。
說曹操曹操到，趕在日落的最後一瞬間，計元知回到了宿舍樓下，瞧見屠邊翕和七誡的人走在一起，他眯了眯眼。
溫時詢問遊屍出貨倉裡有沒有其他玩家，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後，他慢慢走上前，黑暗中輕聲問：“怎麼不開燈？”
是他們想差了，裴溫韋這麼一個狠人，如此關心遊戲設定裡的親弟弟，必然另有所圖。
溫時從容地拿出申請表：“廠長讓我明天交，有幾個地方我不會填，所以專門來請教一下之前的美麗心靈代言人。”
思來想去，唯有住在401有一線生機。溫時認為不讓外人住並非死規矩，至少簡清嶸的父親就住在了宿舍不是？或許他這間屋子是個特例，可以允許有外客。
再次站在401的房間門外，溫時調整好心情，屈指扣門。
溫時：“……”
樓管手裡拿著電甩棍，仿佛溫時回答錯一個字，就會砸上去。
“走？”少年疑惑地重複一遍。
簡清嶸這下終於有了反應，他的目光中帶著一絲困惑，似乎不明白經過下午的事情後，溫時怎麼還有膽子來找自己，甚至說要入住。
簡清嶸幽幽道：“我父親並不喜歡外人叨擾。”
工廠禁止偷到美靈液，他親眼看到過趙監工提醒拉貨的工人，私下間的強奪怕是也不被允許，否則這些老員工大可以直接明搶新人的，不必搞欠條這一出。
待在怪物的‘食盆’旁，危險係數自不必多說，溫時低聲催促：“快走。”
屠邊翕罕見地愣了一下，爾後充滿深意地望著溫時：“指使他去勾引監工，裴溫韋，是我小看了你。”
屠邊翕早就注意到了溫時，也看出對方是在找人。
四下看了一圈，沒瞧見少年的人影。
“誰？”一道暴躁的男人聲音傳來過來。
周圍玩家都下意識遠離了溫時一步。
遊屍的智力是七十九，存在智力缺陷問題，但有基本的邏輯思維，它遲鈍地回答說：“人，男人，被吃得差不多了。”
簡清嶸好像天性懦弱，但他也很呆板，對於要做的事情，會一遍遍地表達意願。正如要搬出宿舍，需要寫申請書經過廠長批準，廠長已經撕碎過不下三次他的申請書，簡清嶸還是會過去。
溫時試探問：“不問自取，是不是不太好？”
趙監工心心念念身邊的小美人，轉而用充滿壓迫意味地語氣問溫時：“哦，是嗎？”
“啊啊啊！”
“你哥來找過我，你們今晚住我這裡。”
屠邊翕和另外一名玩家正在說話，看著交流挺密切，那名玩家頸部紋著一隻斷裂的羊角，在廣場上第一個招攬溫時的玩家也有類似的紋身，多半是一個組織。溫時抿了抿唇，這倒是得小心點，自己當時並沒有給對方麵子。
溫時揉了揉先前因為陰氣入體有些發麻的胳膊，遞過去手機，給他看海生的慘相。
畢竟吃飽了的野獸，可能會放過其他獵物。
這次所有的玩家裡，最令他忌憚的便是計元知，整個虛擬世界到現在都沒有人知道對方的技能究竟是什麼。
溫時驚訝地發現手機在這裡麵是可以用的。
少年主動摘掉了口罩，走在趙監工身邊，佯裝看不到那垂涎三尺的目光，他一眼在眾人裡瞧見溫時：“哥，這位熱心腸的大哥答應帶我們去住五層。”
話還沒說完，一道陰森的人影緩緩走到宿舍樓外，是簡清嶸，他看了一圈底下的人頭，一雙深邃的眼睛成功鎖定溫時：“抱一床被子，怎麼去了這麼久？”
溫時勉強維持住笑容，主動朝裡屋揮了揮手：“伯父好，伯父，我和我弟在你們這裡借住一晚行嗎？”
那扇小房間的門此刻大開，借著燈光，溫時能看見清楚老人的輪廓，他和下午是同樣的姿勢，背對著人坐在那裡。正屋桌子上擺著一人份的盒飯，溫時進來前，簡清嶸應該正在吃飯。
他在宿舍樓下轉了半圈，正要擴大搜索範圍時，冤家路窄，前方走來幾道玩家的身影，其中之一就是屠邊翕。
簡清嶸重新垂下眼：“我家裡沒有多餘的被褥，你去一層隨便抱一床。”
“……”
屠邊翕沒有對著計元知嘴炮。
目的達成，溫時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結合下午的遭遇，住在401這個房號裡，絕對不是件好事。
停頓了片刻，他看著簡清嶸道：“伯父不說話，伯父默認了。”
太狠了！這種下作的手段也能想得出。
“你是美麗心靈代言人，我也是，四舍五入，我們就是朋友了，對吧？”溫時拍拍胸脯：“作為朋友，我有責任守護你的財產安全。這海生不是個好東西，我替你教訓了他一頓。”
溫時反而收起了手機，調整呼吸用偽音回答說：“趙監工讓我來得。”
住不了太久，甚至都跳過了分配住宿這個過程，怎麼想這句話都充滿了暗示，看來這棟宿舍樓的死亡率比預想中還高。
溫時確保對方不重傷，但每一下都打得海生嗷嗷叫喚，臨走前又是一記肘擊，海生嗓子都快要喊啞了，溫時則帶著遊屍飛速逃離作案現場。
他給新員工提供的是初代美靈液，卻收三倍改良版本的，海生和趙監工之前沒少靠這個撈油水。
說完，少年仰起頭，一雙瀲灩的眼睛望著趙監工：“你真好。”
這一幕看得玩家目瞪口呆。
該怎麼說呢，他們合該是親兄弟。
宿舍樓禁止外人入住，除非不管少年的死活直接把人趕出去，否則隻有這一條路可以選擇。
和屠邊翕聯合的那名玩家來自第七誡，當初裴溫韋當著那麼多的麵落了第七誡的麵子，現在被針對也不足為奇。尤其是帶著個拖油瓶的情況下，裴溫韋處境更是堪憂。
他同意了溫時拖家帶口的入住。
狠人啊！
簡清嶸注意到他染上一層薄紅的耳垂，良久，嘴角竟然緩緩扯住了一抹極小的弧度，昏暗的光芒下，他神情晦暗說：“好。”
溫時一口氣上到四樓，被樓管攔住：“誰讓你上來的？”
寫欠條多少需要點光，海生勉強摸到了手電筒按鈕，正要打開，頸部突然傳來一陣劇痛，眼前一黑，他倒在了地上。
溫時眼皮一跳。
最懵逼的要數趙監工，反應過來後當即對簡清嶸怒道：“你再說一遍，他們要住哪裡？”
溫時借口去抱被子下樓，實際是先去找少年的蹤影。
這個借口姑且找得可以，至少樓管信了，這也得歸功下午時溫時跟著麵試官來過一次四樓，才沒有引起太大懷疑。
一個和父親同住多年的孝子人設，不可能不給老人家準備飯菜。
忽略令人生理不適的描述，溫時初步推測是下午麵試淘汰被帶走的玩家，不知什麼原因又被拉了回來，還放在了桶子裡。
一番操作下來，溫時自己先彆開了臉，他就是再厚臉皮，說這句話的時候也不免有些心虛，連帶耳朵根都有些發燙。
往外走的時候，溫時察覺到了黑暗中有東西，不知道是玩家還是怪物，前者的可能性居多，雙方都在相互警惕，但誰都沒有出手。
走近後他笑著說道：“戴口罩無非是遮醜或者遮美，那孩子一看就是個人間尤物，你倒是挺照顧他的，就是不知道有能力照顧多久。”
溫時不會為了幾瓶美靈液涉險，他讓遊屍把人翻過去，隨後一腳踩在海生的腰上，拉著男人的胳膊用力一拽。
其實如果有選擇，溫時也不想這樣。
溫時活了二十幾年，從來不屑於被人誤會，更懶得跟人解釋。
“……”你們都做個人吧！
竟然是少年和趙監工。
另外三名玩家旁觀二人的交鋒，各有所思。
見沒有人相信，溫時偏過頭，望著計元知說：“金主爸爸，我……”
被生生拉脫臼的瞬間，海生疼得慘叫了一聲。
這麼好，不如好人做到底，今晚去死好了，把那間屋子永遠讓給他和他哥。
“不要去太久。”樓管警告他。
視線掃過少年時，簡清嶸在場是唯一一個沒有為他容貌驚訝的人，隻是很平靜地說：“走吧。”
屠邊翕嘖了一聲：“又該換眼珠了。”
此刻，簡清嶸注視著溫時，淡漠地回答道：“住我這裡，他親口說的。”
“最近有點皮膚病，不能見強光。”海生不耐煩道：“你哪那麼多廢話？趕快寫欠條，等發了工資還我三瓶改良版美靈液。”
他在麵對簡清嶸時，會有一種下意識的防備，少年惑人依靠的不單單是美貌，更多是來自特殊的種族天賦。然而這個人在看自己時，毫無欲望，就像在看一截腐朽的木頭。
一個人走到走廊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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