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無奇的曆南不被真靈正眼相待時,溫時還在算時間，一瓶鎮定劑隻能讓腦怪靜下來十分鐘，算算他們已經耽誤了近九分鐘。
是時候該跑路了。
眼看周圍人都準備撤退,宋炎大著膽子提了一嘴變身體的事情，擔心真靈給忘了。
真靈沒有回答,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愚蠢的凡人。
溫時輕咳一聲,提醒道：“你得先拿到神級進化液。”
宋炎聞言失望地‘哦’了一聲,先前他天真地認為可以一步到位。
好處也拿到了，溫時禮貌衝真靈揮手：“再見。”
心裡默默補充一句，最好以後彆再見了。
說完飛速轉身,準備去找小章魚他們彙合。
“大佬，等等我。”宋炎顧不得偷偷觀察真靈，像是一條尾巴緊緊跟在他身後。
玩家一向有遲則生變的座右銘,麵對他們爭前恐後逃離的樣子，真靈一言不發。
大概有那麼幾秒的時間，他盯住了宋炎追著溫時跑的畫麵，沉默須臾,離開了這方空間。
溫時才顧不得真靈有什麼心理路程,天大地大活命最重要,他先得想辦法離開副本,未來的事再徐徐圖之。
跑了還沒兩三分鐘，環繞在周圍的肉膜又一次開始暴動,有過先前一次的經驗，曆南輕車熟路使用了鎮定劑,腳下的血泥地暫時恢複了平靜。
少年天生對吞噬一類的事情比較熱衷，望著怪物內壁，並沒有生出和正常人一樣的反胃衝動,反而細致研究起來了。
“如果是在它的外麵就好了。”
說不定有什麼辦法可以砍斷某個肢節吸收。
從先前他詢問像不像是跑到怪物肚子裡，溫時就知道對方沒在打好主意，眼下更是警告道：“彆亂吃東西。”
正在奔跑中的曆南提醒了一句：“係統給這東西命名為腦怪，或許本體就是大腦。”
不存在從外圍吞噬軀乾的可能。
少年聞言頗有些意興闌珊。他總想要吞噬些什麼，來彌補無法取代原身的空虛。
和溫時先前所說的一樣，最高難度級彆的挑戰已經在手術室完成，腦怪本體所帶來的威脅不足為懼。手電筒光芒延伸照亮的區域，眾人已經可以看到正常的米白色地磚。
忽視地磚間那些惡心的血泥，真正踏在平地上的一刹那，腳踏實地的穩定讓人鬆了一口氣。
沿著原路返回到第一個路口，溫時沒有在周圍看到小章魚和老太太的身影，如果任務完成，小章魚肯定會第一時間來找自己。算起來從他手術到現在，已經過去了近兩個小時，一切順利的話他們不會耽誤這麼久。
溫時重新拿出圖紙，準備去進化液存放的區域看看。
期間餘光瞄向曆南和虞星洲：“要分開走嗎？”
曆南挑眉，等著他說明原因。
溫時好奇問：“你不去獵影？”
他潛意識裡更傾向於曆南和虞星洲一樣，選擇的是獵影任務。
曆南知道對方誤會了，淡淡解釋說：“我選的進化液。”
所有人包括宋炎在內都為之一怔。
曆南不明白他們在奇怪什麼：“我和我的影子事先已經達成約定，都選進化液。畢竟一旦正麵展開獵殺，誰也不敢說有全勝的把握，而各退一步都能活。”
從利益和風險角度說，選擇進化液才是最正常的。
溫時神情略微複雜，一般變身體對大佬級彆的人物意義不算太大，根本比不上吞噬影子帶來的全方位進步。
來都來了，搞個雞肋功能回去，實在算不上完美。
有同樣想法的還有虞星洲。
原來這位第一公會的大會長奉行的是中庸之道。仔細想想好像是這樣，曆南寧願割裂部分利益給自己，也要確保更安全地下這次孤本。
這一刻，真靈的話突然浮現在所有人腦海中：他好普通。
曆南：“……”
不知道這些人在想什麼，但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溫時又看向虞星洲，後者選得是獵影任務，得到進化液也無用。
在原地站了片刻後，虞星洲說：“我和你們一起。”
這種突然降臨的團魂，讓眾人表情更加古怪。
虞星洲冷靜道：“隻是以防萬一，地下兩層隻能靠電梯直達，尤其是我們目前所在的這一層，迄今都沒有遇到保安。”
溫時說了把監控毀壞的一件事。
“現實裡的思路該用還是得用。”虞星洲提醒他：“一棟建築內，監控壞了，如果你作為保安，最先檢查的就是貴重物品所在地。”
語畢稍停了一下，讓溫時再詳細講一遍先前的經曆，等他說完，虞星洲重新開口：“你的思路沒錯，盜竊的必要條件是先毀監控，在這個副本裡，夜班保安可能不會直接來這裡巡查，但不代表不作為。”
溫時想到了某種可能：“你是說，守株待兔？”
比如蹲守在一樓的電梯口。
臥槽，那也太惡毒了。
“試試就知道了。”他們現在距離電梯的位置也不遠，虞星洲走到電梯邊時。
醫院的電梯並沒有默認設置一段時間後自動回到基站層，它目前依舊停在負一層。
虞星洲按下去四樓的鍵，又走出來。電梯上行，從旁邊顯示的數字看，上行過程中，電梯先在一樓停留了片刻。
除非有玩家或者影子正好在那裡搭乘電梯，不然便是羊首保安蹲守在那裡，看到電梯有上行的跡象後，立刻按下按鈕截停。
宋炎麵色不太好看，“我們下來的時候，明明還沒有保安。”
虞星洲並不意外：“負一層是特殊區域，隻怕從我們進入這裡的一刻，就會被打上竊賊的標簽。”
這個推測是否為真，目前沒有辦法證實，但小心一點總歸沒錯。
虞星洲的方案很明確，先跟著大部隊走，順便探索一下地下一層有沒有其他出口，可以直通醫院外。
“那就一起走吧。”溫時沿著圖紙路線，在最前麵帶路。
沒有人再嬉皮笑臉，眾人神情逐漸恢複嚴肅，越是到了最後時刻，越是不能放鬆。
“有記號。”走到一半，曆南注意到牆壁下有一隻眼睛的圖案，畫得還挺惟妙惟肖，鳳眼，眼尾應有的弧度都帶了出來。
溫時猜到了記號來源。
肯定是大眼珠子留下的訊息，其他人就算想要留下陷阱標記，也不會選擇眼睛作為圖案，留記號的原因是防止這裡的迷宮和負一層一樣是活的。有記號和圖紙作雙重參考，至少可以做到心裡有數。
目前記號引領的方向基本和圖紙一致，隻是到了三分之一的地方，路線發生改變。前方是一個岔路口，按照圖紙，他們應該是朝西走。
但古怪的是，現在左右兩條路線上都有記號。
曆南：“隨便選一條。”
既然毫無頭緒，沒必要浪費時間。
選擇選交到了溫時手上，他算是幾人中唯一幸運值有保障的，雖然幸運光環往往引發出比較坑爹的結果，但至少人活著。
溫時略一沉吟：“選東比選西吉利點。”
宋炎無條件支持，點頭附和：“歸西聽著太喪了。”
朝東走了不到兩百米，手電筒的光忽然滅了，曆南記得幾分鐘前，他的手機還有著兩格電。
虞星洲掏出手機看了一下，同樣是黑屏，黑暗中他的聲音多了幾分空寂：“怕是規則限製，不允許這片地方照亮。”
宋炎問：“要換路走嗎？”
溫時搖頭，想起他看不見，出聲道：“不換。”
小章魚他們一開始很可能就是沿西走的，但之後因為某種原因，又走了另外一條路。擔心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跑去那邊，隻能匆匆留下朝東的印記。
不然不會出現兩邊都有記號的情況。
從手電筒光芒消失的一刻，每個人都抓著臨近人的衣角，防止黑暗中混進來什麼東西。保險起見，隔三四分鐘眾人還會再報數一次。
虞星洲：“圖紙不會騙人，如果西邊存放有進化液，東邊大概率是逃生通道。”
像是印證他的話一般，繼續前進的時候，上方出現了一點綠幽幽的光芒，是安全出口的指示牌。
溫時見狀肩頭微微鬆動，這是一個很好的征兆。
預示著老太太他們是走在一條相對安全的路上。
順著小綠人的方向，眾人拐進了另外一條走廊。
少年不知何時用了變身體，聽力異常敏銳：“有哭聲。”
他聽到了斷斷續續的哭聲，很尖細，聽得人頭皮發麻，比指甲刮黑板的聲音還要覺得反感。
空氣中的血腥味倒是淡化了一些，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夜光標牌，綠色小人的姿勢完全能代表此刻眾人的心情，恨不得拔腿就跑。
每朝前行進一段距離，離哭聲的源頭也就越近，沒有光，溫時手上的圖紙發揮不了什麼作用，他漸漸從隊伍第一掉到了第一個。按時間，很快又要到新一輪報數的時候，溫時一直是第一個報數，這次也是一樣：“一。”
“一。”宋炎緊緊攥著他的衣角。
幾秒鐘過去，鴉雀無聲，宋炎試探問：“三呢？”
“……”
溫時眉心都是一跳，宋炎在自己後麵，自己還緊緊攥著身前某個人的衣角，然而對方沒有任何報數的意思。
宋炎：“三呢，三……”
“三你妹，快跑啊！”溫時直接略去探究他抓著的是什麼東西，一腳踹向身前，同時拉著宋炎朝前方黑暗中衝刺。
寂靜的走道隻能聽見喘息和心跳聲，溫時努力思考其他人到底是什麼時候不見的，明明幾分鐘前還有聽到少年在說話。
跟著夜光標牌又轉了幾個彎，久違的光亮終於再次出現，和醫院走廊是一樣的燈光，光芒發青發紫，就像是人死後僵硬的屍體。
溫時放緩腳步，終於回頭看了一眼。
身後的區域隻被照亮了一小片，瓷磚和地麵都沒有什麼特殊的，溫時的目光最後落在了安全出口的綠色小人上。
省積分不易，沒有少年在身邊，溫時最終親自開啟了變身體，借助貓的夜視能力進一步觀察細節。綠色小人竟然是玻璃質地，上麵還有微微的反光，看久了會有一種詭異的錯覺，仿佛這小人不是在逃生，而是抓人。
後方一道綠色的人影正在朝這邊靠近，姿勢和小人如出一轍，但速度不算太快。
莫非它也在和羊首保安一樣放水？
不對。
溫時很快就打消了這念頭，自顧自說了句：“泥菩薩。”
擁有該光環，他在遇到和鏡麵有關的鬼怪時，存在百分之七十的回避可能，玻璃質地的小人同樣屬於這類怪物。
身邊宋炎還在一個勁喊三，溫時意識到不對勁，隻能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狠狠踩了他一腳。
“嘶——”吃痛下，宋炎渙散的目光稍微有了點光彩。
溫時邊拉著他，邊倒退著走路，同時緊緊盯住後方綠影的腳步，防止對方有異動。
泥菩薩的光環隻庇護了他一半，綠影並未完全回避，一路糾纏著。而宋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真靈的化身，意誌會受鬼怪影響，但同樣未被以玻璃為載體的綠影攻擊。
稍微清醒點後，宋炎意識到現在的情況，膽戰心驚問：“大佬，其他人呢？”
溫時沒有說話，直到又經過一個夜光標牌時，他才開口：“你仔細看看。”
宋炎順著溫時的視線望去，他的視力異常的好，瞧見了三個小蝌蚪一樣的黑點在標牌裡浮動。黑點的輪廓有些像人，其中一個黑點與眾不同，拿著根小木棍，正好可以對應上少年手中的鋼管。宋炎在鏡屋裡親眼見識過玩家進入鏡麵空間，陡然生出一個猜測：“他們該不會被拉進去了？”
溫時頷首。
“被拉進去後會發生……”宋炎的呼吸突然變得粗重，問話戛然而止。
溫時意識到什麼，轉過身，前方走廊裡隔幾米就站著一個綠色小人，不，以放大幾十倍的高度來說，這綠影現在比自己都要高大。
它們沒有臉，每當看到那張恐怖發綠的臉龐時，宋炎的大腦就開始放空。
溫時：“儘量不要直視這些東西。”
宋炎深吸一口氣：“它動了。”
近處綠影像是沒有靈魂的傀儡，全部在朝他們靠近。
“我，我有些控製不住，一直想看它的臉。”每次一看，思維就會停止運轉。
這個溫時也幫不了他，隻能作提醒：“想辦法分散注意力。”
宋炎努力尋找能轉移焦點的東西，當他又一次差點被綠影閃瞎眼時，忽然不由自主地想到些什麼。
“那個真靈說鏡子是他的本源，所以這個世界裡的鏡子，甚至隻要能反光的東西都可能具備邪性。”宋炎靠說話緩解緊張的情緒：“它們可以讓死去的殘魂寄生，現在這些怪物都是無臉小人，就像記不清自己的長相，他們生前很有可能被腦怪吞噬過記憶。所以腦怪加鏡子加被腦怪害死的人，三者疊加能製造出怪物，對嗎？”
“……”
不是宋炎角度刁鑽，溫時徹底發現了真靈化身間存在的共性：都會對造鬼有著強烈的興趣，宋炎還算好一點，簡清嶸甚至差點親身實踐。
“還是考慮點更現實的事情。”溫時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比如這些怪物要把我們逼去哪裡。”
綠影堵在各個走廊口，剩餘一部分如行屍走肉正在朝他們逼近，溫時嘗試逆行幾步，周圍溫度驟然降低，綠影身上迸發出強烈的殺氣。
溫時很識時務地放棄抵抗。
造鬼的念頭一旦誕生，立刻狠狠在大腦紮根，宋炎緊抿著嘴，和溫時並肩朝前走。
前進中的詭異僵持狀態，一直持續到獨屬於室外的新鮮空氣刮進來為告終。
出口！
看到前方的風景時，兩人同時眼前一亮。
這份激動維持了一秒，宋炎語氣不太確定：“是真的出口嗎？”
他們腳前的地麵貼著一個大箭頭，上麵寫著綠色通道，通道的儘頭直接連通醫院外部。但在中間路段，整段地麵消失，改由一座木吊橋做串聯，每一塊落腳的木板間隔距離都很寬，紫色的燈光照在兩邊的鐵索上，彆提有多詭異。
最荒謬的是，橋邊還立著一個牌子：奈何橋。
橋下是麵積寬廣的深坑，裡麵擠滿了一個個沒有五官的人，一張薄薄的麵皮繃得極緊，他們在擁擠中漫無目的地徘徊，明明沒有嘴巴，卻不斷有尖銳的哭聲發出。
這些讓人不適的哭嚎正是先前少年聽到的噪音源頭。
溫時靜靜站在橋前，低頭垂眸，眉心不時地攏起一瞬。
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宋炎對溫時具備一定的了解，知道他作出這種深思狀時，預示著一時沒有辦法敲定什麼。
想想也是，沒有任何規則的提示下，要找到遊戲在哪裡埋坑並不容易。
雖說他們好運地躲過了被拉去鏡麵空間，但相應的，缺少按部就班的關聯線索。
突然，溫時動了。
他離開木吊橋，朝側麵走了一步，前方沒有任何遮擋，稍有不慎就會掉下深淵。
偏偏溫時不怕死地一般，身體還在向邊緣地帶前傾，盯著下方看了片刻，突然說：“宋炎，我們跳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