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室內一片幽靜。
溫時逆風順水的人生當中,經曆了短暫三秒鐘的無能狂怒。
“先想想怎麼離開。”七誡會長也在暗罵今天倒黴，一直被困在一處，誰知道下一個來找麻煩的是誰。
他對先前溫時提到過的第三種辦法起了興趣,“還有一種方式是什麼？”
“從根源解決問題。”溫時直言道：“護士當著我們的麵按開關出入，剛剛臨走前也沒有再度進行捆綁，她根本不怕我們出這扇門。”
而門外分明什麼都沒有。
溫時分析得很細致,細致到七誡會長認為比起困在檔案室，眼前這個人才是真正的麻煩。
正常玩家誰會給出這麼豐富的信息量？
偏偏溫時還在說,七誡會長又阻止不了。
“我在拿出醫生身份說事的時候，護士直接甩來電棍，證明我解釋的事情和她要懲戒我的理由風馬牛不相及。”
沒錯,很有道理。
七誡會長更是生出強烈的不祥預感。
“在此基礎上，就可以解釋清楚一件很違和的事情。”溫時笑了笑：“一個虐待病人,拿十字架做機關的醫院，他們究竟在禱告什麼？”
宋炎提起過阿奧對他有一點的好感度，源於誤會他在禱告。
最後一句話剛落,七誡會長瞳孔驟然縮緊,玩家被帶去祈禱室訓話的時候,胖護士做得第一件事是站在十字架下禱告，甚至有一名玩家之後因此得到了院長表揚。
他仔細回憶十字架的樣子，確定沒什麼問題,隻是可能因為年代太過久遠,上麵有一些黑色的類似機油的鏽跡。
“十字架肯定是某種存在意識的寄生處，院內人經常對著它禱告,被允許觸碰十字架，我們什麼都沒做直接轉動進來，屬大不敬。”
直接離開,很可能會被這不知名的存在搞死。
誰能想到忽略護士禱告這種細節會導致後續踩雷，七誡會長太陽穴跳了跳，他還是低估了3S副本的狡詐。
“想要儘快離開這裡隻有一個辦法，”溫時語氣認真：“道歉。”
七誡會長回過神：“道歉？”
“對，出去後向十字架道歉，偽裝成也要信仰它的樣子。”
這個創意用離譜形容都委屈離譜了。七誡會長見多識廣，倘若泛黑的十字架裡真的寄居著不可名狀的怪物，那這隻怪物絕對無比變態，骨子裡就有瀆神的念頭。
如果是惡魔，那麼他們就要獻上一縷靈魂，如果是其他怪物，必定是主精神攻擊，一句信徒可不是說說而已，一旦被入侵了神智，後續會更麻煩。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溫時不但分析完信息，還進一步坦白自己的秘密：“計元知的代號是使徒，就是因為他有先見之明信仰了我。”
排行榜曝出溫時【國王】稱號的時候，引起過虛擬世界的一陣討論，如今七誡會長深入去想稱號背後的含義，眉頭皺了起來。
溫時徹底暴露了真麵目：“國王代號可以幫助我吸收信仰，你催眠自己，信仰亞撒王，就不用擔心其他臟東西造成的精神汙染。”
“……”
不祥的預感成真了！
“我們可以事前簽契約道具，期間我包括我身邊在內的人，不會惡意讓你去赴死。”
溫時壓低後的聲音自帶可信度，他抱臂靠在牆上，默等著對方作出決定。
七誡會長同意的可能性極大，催眠道具有時效性，造不成太大影響。當被去指使做太過分的事情，玩家的潛意識會被喚醒，繼而提前脫離催眠狀態。
可以白嫖一把虛擬信仰，又不用擔心精神汙染，何樂而不為？
“你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七誡會長一邊揣摩，一邊同時拿出契約道具和測謊道具。
溫時主動配合測謊：“需要個跑腿小弟。”
道具顯示是百分百的真話。
“……”
高級玩家一時半會也坑不死，催眠道具可以讓七誡會長消停個兩天，至少收斂一下針對自己的爪牙。之後他還要去營救計元知，萬一正好趕上什麼任務，也可以讓跑腿小弟代工部分。
簡而言之，七誡會長的重複利用率很高，可做暫時性的垃圾回收。
雙方各取所需，以最快速度達成的一種交易。
一切準備就緒後，溫時走到開關處，直接按下了按鈕。
暗室門開的瞬間陰風灌入，溫時和七誡會長對視一眼，沒有立刻走出治療室，而是停步在十字架下。
“請原諒我們的冒犯。”溫時神情虔誠：“作為弗蘭克醫院的一員，我們同樣信仰著您。”
略微歪斜的十字架自動轉正，毫厘間的偏移莫名讓人產生一種感覺，像是他們已經被原諒了。
醫院整個朝向偏陰，隻有晝光少有陽光，十字架泛黑的一端卻突然出現反光，溫時被刺得閉了下眼。
等他再睜開時，地麵多了兩本小冊子，溫時隨手一翻，竟然和七誡會長翻的是同一頁，上麵全是禱告詞。
他們明白了十字架的暗示，不得已開始誦讀。腦海裡已經建立了一個信仰的前提下，誦讀過程中除了頭昏腦脹，沒有再感覺到什麼太大的副作用。
整整念完一個篇章後，七誡會長使了個眼色，示意趕緊走。
兩人終於出了治療室。
“支線任務-逃離檔案室已完成。”
【任務獎勵：你在十字架下禱告過，獲得信徒身份，可通過十字架借道三十分鐘。】
借道？
溫時還在分析這兩個字代表的含義時，前方出現一道防護鐵門，防止病人夜間逃跑，走廊裡有很多這樣的門，他的餘光留意到七誡會長放緩了腳步。
從治療室出門後，七誡會長一直快自己一步，領先半個肩頭。
溫時眯了下眼，副本裡的信仰不講究眾生平等，反而類似上下級的關係，七誡會長催眠自身後雙方建立了臨時的從屬關係。然而走路在他之前，有障礙物時又慢步等著彆人開門，從肢體動作上看，這是一種把自己處在上級的心態。
不對勁。
溫時喉頭一動，通過【王國】界麵查詢七誡會長的狀態，隻有明珠學院學生的信徒列表裡，多了一個真名存疑的信徒，無疑是七誡會長。
名字沒有變灰，證明人還活著，那對方是在什麼時候被掉包的？
又或者說，出問題的是自己這邊。
前車之鑒，如果他在進入檔案室前，使用鬥篷配【大封印術】徹底鎖死氣息，便不會被瘦護士發現，這次溫時沒有吝嗇積分和技能使用次數。
“是否消耗16000積分，使用【智者不入愛河】？”
機械音帶著一絲明亮輕快，對於大額生意，遊戲一向很歡迎。
“是。”
激活後溫時自帶破除幻術的能力。
“怎麼不走了？”七誡會長開口問。
溫時看了他一眼，麵色不變，但推門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這張臉正在他的注視下發生緩慢地轉變，眼距變寬，較為英俊的麵龐朝著另一種陰柔的形態過度，小麥色的肌膚蒼白如紙。
破敗的走廊不見了，溫時正在推的也不是門，而是紅綠燈。其中紅燈是用鮮血淋漓的人頭製作，他的手正按在腫脹的死人臉上，掌心全是黏膩的血液。
因為指尖剛好戳到了屍體的眼眶，裡麵的眼珠掉出，順著手背滑滑梯一樣滾落。
“！！”
場景轉換的太快，溫時驚得險些倒吸涼氣。
他迅速控製住表情，裝作若無其事地往前走，不停打量周圍，企圖找到逃生之路。
鼓點一樣的心跳無法隱藏。
走了幾步，發現“七誡會長”沒有跟上，溫時回過頭，身後那張臉徹底變了。
“七誡會長”幽幽注視著他片刻，對視間開口道：“看來你發現了。”
溫時喉頭一動：“發現什麼？”
一陣鋼琴聲在他話音落下後響了起來。
溫時尚未走過十字路口，一條路無比光明，另外一條被黑暗淹沒。光明的道路上傳來鋼琴聲，待他循聲望去，神情微變，正在進行演奏的是一隻血淋淋的斷手。
“好聽嗎？”變回真實容貌的男人拿著一本哲學書，下一秒出現在溫時身側：“這是我最喜歡的收藏之一。”
溫時一個激靈，猛地後退幾步，又看到就近的石桌上擺著一個魚缸，一隻沒有觸手的水母正在裡麵遊動。
憑借在副本裡的見識，溫時判斷那不是水母，而是褶皺的一小片皮膚。
男人主動開口介紹：“我管它叫人皮水母，我有收藏癖，喜歡收集完美的東西。”
溫時望著魚缸，想得卻是那隻手，愈發覺得熟悉，斷手比一般成年男子大很多，還有蛆蟲從血管裡鑽出，他忽而脫口而出：“阿奧？”
阿奧一隻手齊根斷裂，用鐵鉤替代。
“他本來該是一位聞名海內外的鋼琴家，後來自願發展為我的信徒。”男人享受著音樂：“因為我太喜歡這隻手了，便讓他得償所願，當上臨時院長。”
溫時的第一反應竟然是，竟然比惡魔的收費還便宜。
“我不是惡魔。”男人像是能看穿他的念頭，撂下四個字：“真靈通神。”
說完瞬移到十字路口中央，那裡有石桌椅，魚缸就擺在上麵。他打開手裡的哲學書，很認真地進行。
真靈嗎？
溫時注視著這位沒有一點威嚴感的真靈，靜站在一邊，他發現無論再怎麼盯著對方的容貌瞧，都無法記清這張臉的長相。
唯一能留下印象的是那張嘴，男人的唇瓣相當柔軟，就像是春日裡的限定鬱金香。
大約看完一個章節，真靈的眼珠和黑白交錯的道路一樣，變得一黑一白。
“鏡神曾讓你在危險的源頭和鑰匙中做選擇，你選了鑰匙，但你很聰明，已經知道危險的源頭來自身邊那隻遊屍。”
他專門強調了一句：“隻有遊這個字才能匹配他。”
遊屍和遊戲存在聯係，這一點溫時早有猜測，隻是不明白真靈刻意提起的原因。
“一個壞消息，有兩個你很看重的人，這次會因為它永遠留在醫院。”
真靈話鋒一轉，輕飄飄的一句話讓溫時麵色變化。
“遊屍死，你看重的人就能活。”真靈平靜又翻過一頁：“我還能附帶幫你殺了阿奧。”
踩死一個信徒，對他而言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在溫時產生質疑前，真靈平靜地說明這麼做的理由：“至高意誌讓遊屍待在你身邊，自有一番算計，殺了他，這算計會落空，我喜歡看至高意誌空歡喜的模樣。”
“……它欺騙了我們。至高意誌說會讓你的養父活下去，所以我們同意幫忙代管醫院，但是在那之後沒多久，你的養父就死了。”
男人黑色的眼珠中閃過一絲戾氣，但他很快就平複下來。
溫時作為一個聽眾，始終不表態。
“我從來不說謊，”真靈戾氣散去，緩緩道，“這一點可以向至高意誌做求證。”
溫時皺眉：“你要打擊報複，還讓我去求證？”
真靈微笑道：“選擇權在你手上，它不服也得憋著。”
溫時沒有詢問遊戲，真靈既然這麼說，求證了結果肯定和講的一致。
這一刻，他深深震驚了。
麵前的真靈該有多壞啊！
溫時也很少說謊，不得以說謊時他會在裡麵夾雜**分真相。深知比起謊言，更恐怖的是用真話作誘導。
明知不可信，不該信，然而很奇怪，真靈的話仿佛有魔力，尤其是那一句你看中的人會永遠留在醫院，在溫時腦海裡盤旋不散。
“去救人的話，可以借道，直通幻想區，建議你抓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