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萊德說著，伸手想要摸摸他的頭，卻被男孩躲開了。他的手懸在半空，停頓片刻，忽然莫名地笑了一聲，才放下來。
再斜著看了站在身前、隻能看到頭頂的帕伊思一眼，阿德萊德臉上偽裝出來的笑容也消失了，他垂下眼睛，把手籠在寬大的袖子裡，腳步無聲地離開。
等到他走遠以後，帕伊思才說：“出來吧，現在沒有其他人！”
帕特留斯慢慢地從樹後探出一個腦袋，看了看周圍，然後才走出來。
男孩背著手站在不遠處，眼中帶著好奇問道：“你……不是我們家的仆人吧？”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剛才不告訴那個人？”帕特留斯沉默片刻後問道。
帕伊思低下頭，過了一會兒才說：“我不喜歡他！雖然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都讓我跟他親近，但我就是覺得他很討厭。”他不願意就此多說，轉而又問：“你剛才哭什麼呢？”
帕特留斯有些尷尬地道：“沒什麼！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帕伊思眉頭一蹙，說：“你說話的語氣怎麼跟我父親一樣！”
他原本親近的神色頓時就變淡了，哼了一聲，扭頭就跑。
如果換成以前，帕特留斯根本不會注意到帕伊思神態心思中那些細微的變化，隻當他任性又古怪，但如今或許是換了身份和視角的關係，他敏銳地察覺到了帕伊思的不滿和厭煩。
原來就連兒子……也是不喜歡他的嗎？
帕特留斯心中酸楚，但他為什麼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原因確實是沒法說。而且他希望帕伊思永遠都不要知道他此時的身份，這樣他在兒子心中，就還是那個或許討厭、但始終偉岸的形象。
目送著男孩快步跑出了有些陰暗的樹林，帕特留斯長歎一聲，隨後目光陡然變得淩厲無比！
【阿德萊德……還有莉芭玻……你們兩個，如果想對帕伊思做什麼……我絕不允許！】
………………………………
狄克憋著氣從昏迷中醒來，就看到一個兩三歲的小孩騎在他臉上作威作福，差點兒沒直接把他給悶死！
他唰地一下坐起來，將這孩子提起來放到一邊，狠狠地喘了兩口氣，這才發現自己身體的變化。
原本每次呼吸都疼得要死的胸口舒暢了很多，虛弱無力的手臂也恢複了力氣，渾身上下無所不在的疼痛都消失了，就像是……就像是回到了他還十分健康的那個時候。
求生的本能迅速褪去，痛苦和絕望又重新回歸，狄克呆愣地坐在床上，許久之後，才乾澀地問道：“為什麼要救我？”
他的氣質原本是凶悍而頹廢的，但此刻一個毛頭小孩趴在他身上努力向上爬，拉他的耳朵，掰他的嘴巴，扯他的頭發，還戳他的鼻孔，看上去就顯得搞笑了。
容遠不說話，支著下巴笑眯眯地看著維德折騰狄克。
他已經看出來了，這不是一個會傷害小孩的家夥。
狄克忍了又忍，忍了又忍，額頭青筋直跳，什麼灰暗絕望的心態都維持不下去了！最後在維德想去抓他眼睛的時候還是沒忍住。他將維德的衣領抓住，遠遠地拎到一邊，皺眉對容遠說：“把你家這小孩帶走！彆讓他靠近我這種人！”
“哦……”容遠點點頭，在狄克以為自己解脫了的時候，他慢吞吞地問：“你是哪種人？”
狄克怔住：“……你不認識我？”
“廢話！知道我還問你？”容遠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
“我……”狄克說了一個字就止住，遲疑了一會兒，才苦笑著說：“我是狄克，狄克·亞利索爾。”
“哦。”容遠點點頭，並以期待的眼神示意狄克繼續說下去。
這一次，狄克真正愣住了。
“你……”他遲疑著，問：“難道連我的名字也沒有聽說過？”
容遠不耐煩了，懶得回答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
不過比他更不耐煩的其實是維德。小孩兒一直被吊在半空中，手腳使勁撲騰著也沒辦法下來，他憋了一陣，忽然嘴一扁，哇哇大哭起來。
“維德！”
睡在隔壁房間的維諾像裝了彈簧一樣從床上跳起來，三兩步衝進房間，一把搶過維德抱在懷裡，怒視狄克！
狄克有些尷尬地移開視線，不好意思看人家家長。
——雖然這位家長也隻是一個僅僅十一歲的男孩而已。
維諾再用譴責的目光看了眼容遠，把弟弟抱到隔壁房間去哄了。
容遠摸摸鼻子，再看看狄克，兩人忽然間竟然找到了一點認同感。
垂下肩膀笑了一聲，狄克身上那種緊繃的感覺也消失了。確認麵前的容遠包括剛才的兩個孩子都不認識自己，他感到一陣久違的輕鬆，仿佛在黑暗中偷到了一絲可以喘息的空間。
但隨後，笑容斂去，狄克下床，鄭重地行了一禮，道：“謝謝你救了我！這身衣服很好，床也很軟，剛才的小孩很可愛。你給我喝了粥吧？非常美味，我現在都好像能感受到那種味道。謝謝，真的非常感謝。”
容遠滿意地點點頭，心說：知道感恩就好！以後就賣身還債吧你！
現在想到那虧了的2414個功德值，容遠還是覺得有些心疼。為帕特留斯老師花錢也就算了，畢竟是自家老師，但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家夥花掉這麼多功德……就算是一個很漂亮的家夥也不行！
容遠已經打算好了，虧掉的功德，要讓這家夥三倍償還！不！五倍！
狄克認真地說：“但是……你可能不了解，跟我扯上關係沒什麼好處。我……”他深吸一口氣，手掌幾度握緊又鬆開，低聲說：”我是個不詳的人，救我……不值得。”
容遠眉頭慢慢挑了起來，拉長聲音說：“你的意思是……”
“我不能和你們待在一起，為了你們好，我就先告辭了。”狄克說：“這身衣服的錢，我也沒辦法還給你了，抱歉。”
他說完，轉身就要離開，卻聽身後的人冷冷地說：“站住！”
容遠站起來，雙臂抱胸，冷笑著說：“離開？欠了我一大筆帳，什麼也不還，你就想離開？”
“欠賬？”狄克愣住，皺眉疑惑地說：“我不記得我有跟你借過錢。”
“那是錢的事嗎？”容遠氣道：“你那個鬼樣子能救回來，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自己心裡沒數嗎？你欠我的東西多了！現在蘇醒了，恢複了，拍拍屁股什麼也不做就想走？你想得也太美了！忘恩負義！厚顏無恥！”
狄克這輩子都沒被人這麼劈頭蓋臉地當麵痛罵過，懵了一下，竟然都忘了生氣，反應了幾秒鐘後，努力解釋說：“但是……恨我的人很多。你們要和我扯上關係，會有□□煩的。”
“有沒有麻煩，要不要因為麻煩而趕你走，那是我的事！”容遠板著臉，咬牙切齒地說：“但是還沒有還債就想溜走，那是你的態度問題！做人！不能這個樣子吧？”
狄克已經抓住門把的手慢慢縮了回來。
他覺得這裡麵是有點問題的，因為他本意是為了對麵的人好，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在對方的口中就變成了一個欠債不還、無恥賴賬的小人。
偏偏聽上去還很有道理。
而且對方的態度真的是非常認真，似乎確實是損失很大的樣子。
那種憤懣、心痛……反正他看不出來偽裝的痕跡。
而且的而且，他也確實被人救了一命！
感受著身上已經很久都沒有過的輕鬆和暢快，狄克猶豫許久，最終還是走了回來，歎氣說：“你留下我，一定會後悔的。”
“那也是我的事，與你無關！”容遠餘怒未消地說。
“好吧，那我該怎麼報答你？”狄克雙手垂在身邊，看樣子已經認命了，無奈地說道。
這一次，輪到容遠發愣了。
怎麼報答？
讓他去扶老太太過馬路？
讓他去哄哭著要吃奶的孩子？
或者讓他去幫人背包？送生病的人去看醫生？
總覺得有些太大材小用了。
而且潛意識裡，容遠就對那種一點一滴發家致富的法子不感興趣，在他看來，要麼不做，要麼就要撈大的！
他沉默一會兒，看著狄克說：“你先跟我說說，你都會乾什麼吧？”
狄克苦笑。
這小子，還真的是對他一無所知啊！
他正要開口，忽然皺了下眉，眼角的餘光注意到容遠也偏過頭去，心中略微驚訝。
隨後……
“咚！咚！咚！”
門外傳來了一陣不輕不重的敲門聲，並且還有一個人極為客氣禮貌的聲音：“請問，容遠先生在裡麵嗎？”
容遠皺眉，很不高興有人打斷了自己的思路，而且他們初來乍到，有幾個人知道自己的名字？
這麼想著，他用眼神示意狄克去看看什麼情況。
狄克無奈，他努力適應了一下自己現在好像變成彆人下屬的身份，走到門邊，徑直拉開門，然後雙手捂住耳朵。
“啊————殺神狄克！”
不出所料，門外的人看到他，頓時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尖叫聲，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這個往常讓他厭煩的聲音此刻竟讓狄克覺得有些欣慰——對嘛！這才是見到他的正常反應啊！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我儘力了，隻寫了這麼多。
嗯，就當一章兩千字吧，勉強也能算是三合一大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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