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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德簿·靈域 與沫 17470 字 4個月前

用銀色金屬刻著奇妙紋路的石台上,擺放著一盞半透明的油燈。一團火焰猛地自上方騰起,火苗舔舐著旁邊的一塊金屬薄片。幾秒之後,火焰又忽然縮回,變成一撮豆大的火苗。

而那塊金屬薄片上,已經多了幾行密密麻麻的小字。

守在旁邊的人將那塊薄片取下來,看也不看就封存在一個扁平的木盒當中,貼上封條,用紅色的印泥在封條上蓋了一個戳,雙手捧著將其交給房間外一名青衣少年。

青衣少年捧著木盒一路小跑,走廊中路過的人看到他的模樣都立刻避讓開來,以免耽誤了他的時間。於是不到一分鐘以後,木盒已經被送到了頭發花白的老管家手中。

老管家接過木盒,將其送到內室。襄馬正披著一件厚衣服,靠坐在床邊看書,聽到他進門,頭也不抬地問道:“雪停了?”

“是。”老管家將木盒送上,道:“邊關的緊急情報。”

襄馬抬頭,微微皺眉,道:“邊關?”

他接過盒子,撕開封條將其打開,拿出金屬薄片,掃了一眼,臉色立刻就陰沉下來,好一陣都沒有說話。

“……殿下?”老管家輕聲喚道。

襄馬將那份情報推給老管家,輕聲道:“戰爭……要來了。”

“三殿下敗了?白馬城?怎麼可能?”老管家震驚地說:“白馬城素來不以武勇見長,而且內鬥嚴重,城主府內勾心鬥角弄出來的那些醜聞,就算是市井之間都有傳聞,軍隊中據說也都是一盤散沙……要說理忒城還有幾分可能,白馬城……”

“已經發生的事,再追究它發生的可能性已經沒有意義了。”襄馬咳嗽了幾聲,在老管家的服侍下喝了口水,然後才道:“城主府可能還沒有收到消息,關隘被破,但其後的村鎮未必知情,毫無防備之下遭遇敵人,必然會損傷慘重。你安排一下,想辦法立刻把消息都傳給該知道的人。”

“是。”

老管家知道情況緊急,叫了兩名侍女來照顧襄馬以後,便匆匆離開了。

侍女見襄馬手中緊緊握著一本書,手指都因為用力而發白了。兩人對視一眼,輕聲勸導著把書從襄馬手裡抽出來——醫師早就叮囑過,以襄馬的身體狀況最好能一直靜養,看書耗神又容易影響情緒,當然要少看。更何況在入秋以後,襄馬的身體就時好時壞,初雪降臨時更是直接病倒了。

襄馬順著兩人的扶持躺下,清晰地感覺到身體的虛弱,手掌摸了摸著微微發燙的額頭,習慣性地咳嗽著,閉上眼睛神色陰鬱。

他厭惡自己這具病弱的身體,厭惡一切喧鬨、應酬、虛與委蛇、迎來送往,厭惡令自己要在長達數月的時間裡一直被迫待在地下室內的漫長、酷寒的冬季,厭惡這座城市內庸庸碌碌、刁滑粗鄙、不知所謂的愚民。

但偏偏,他卻又放不下這座令他厭惡、痛恨、給他帶來無數磨難的城市。

邊關被破了,白馬城的軍隊必然會長驅直入……理忒城或許也會緊隨其後……

他們故意選擇在這個時間點發動,必然是有原因的!不論如何,事先沒有半點預料的瑟瓦肯已經完全陷入了被動……現在應該……收縮防線……

但是,天寒地凍……普通士兵光是活下來就要竭儘全力了,根本彆想出戰……亞莉克希亞麾下的第三軍團本就是瑟瓦肯最精銳的部隊,連他們都潰敗了,內城這樣養尊處優的城衛軍……更不是對手……

強製征召靈師嗎?或許也是一個辦法……城主府還藏著一支強軍,如同調用的話……

昏昏沉沉間,襄馬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意識沉淪了不知多久,也許隻有幾分鐘,也許是幾個小時,襄馬忽然驚醒了。醒來的刹那,渾身就冒出了一層冷汗……睡前關於戰事的擔憂和緊迫還壓在心頭,讓他的心臟跳的比平時急促了幾分,胸口十分難受。

屋外的煤油燈上罩了一層遮光的紗布,整個房間十分昏暗。待在地下十幾米深的地方,沒有日光做參照,連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都搞不清楚。

兩個侍女就坐在不遠處的地毯上,一個在照看爐火,另一個則是拿乾淨柔軟的棉布將家具表麵的灰塵擦拭乾淨。

襄馬剛要叫侍女把煤油燈調亮一些,就聽一名叫哈尼的侍女哈尼歎息一聲,壓低聲音道:“殿下就算是在睡夢中,也依然皺著眉呢!”

另一名侍女羅蘭同情地道:“肯定是身體很難受吧。”

“不止是生病的原因,殿下有很多要操心的事呢!”哈尼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說:“要是我也能為殿下分憂就好了。”

“我們照顧好殿下,不也是在為他分憂嗎?”羅蘭安慰道。

“唉,你不懂,這怎麼能一樣?”哈尼抱怨了一句,沉默片刻,又小聲道:“對了,你聽說過帕特留斯大人的那個學生沒有?”

“容遠?”

“對,就是他。”

“當然聽說過啦!”羅蘭放下抹布,走到哈尼身邊坐下,輕聲道:“我聽人說,他可能是現在瑟瓦肯最厲害的禦靈師了!就算是放眼羽國,都沒有幾個人能跟他比肩呢!聽說幾個月前他連靈師都還不是,真是令人難以想象。”

“哎呀,世界這麼大,總會有一些特彆厲害的人嘛!”哈尼湊近羅蘭,道:“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據說他具有極其高明的醫術,也有很厲害的治療類靈能。上次不是他來以後,殿下就封鎖了府邸,再然後……帕特留斯大人就恢複了……”

羅蘭隱約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

“他的醫術既然那麼厲害,還是帕特留斯大人的學生,為什麼不請他來為殿下治療呢?殿下這樣,我看著實在覺得心疼。不如……不如我們去求求帕特留斯大人……”

“彆亂來!”羅蘭溫柔但堅定地阻止道:“你這樣自作主張,殿下不會喜歡的。”

“但是……”

“沒有但是。”羅蘭打斷她的話,帶著幾分譴責地說:“我知道你關心殿下,但是你都能想到的事,殿下和帕特留斯大人能不知道嗎?就關心殿下身體的人,就是殿下自己啊!殿下既然沒有請那位容遠先生為他治療,肯定有他的道理,我們隻要聽從就好了。你可以跟殿下提議,但不要自以為是地去做多餘的事,更不要擅自去乞求帕特留斯大人或者那位容遠先生,你這樣,丟的是殿下的臉麵,也會那些大人都感到為難的。”

“好吧……我、我知道了。”哈尼失落地低下頭,整個人仿佛都灰暗了。

羅蘭又攬住她,輕聲安慰、讚揚,誇她一片赤誠、忠心耿耿,又說殿下一定知道她的苦心。

很快,兩個女孩之間的氣氛又恢複如昔。

襄馬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雙眼半闔,看著花紋昏暗模糊的床帳。

他從沒有提過讓容遠幫自己治療,帕特留斯也從未提起過,因為他們都知道,襄馬病弱的原因是什麼。

襄馬天資縱橫,在年幼的時候靈識之海就自動開啟,但脆弱的身體無法承受那強大的精神力量,年幼的襄馬又不懂得控製自己的力量,結果狂放肆意的靈能不僅嚴重傷害了他自己的身體,更害死了他那一心想要保護兒子的母親。

為了保護襄馬,他的父親對外宣稱自己的兒子先天不足,自出生以後就體弱多病,妻子也因此纏綿病榻導致去世。之後的七年中,襄馬一步都沒有踏出過府邸,一直在父親和其幾位親信的教導下學習知識、掌控力量,唯一的玩伴,就是當時一位親信的兒子——比他年長三歲的帕特留斯。

要想讓襄馬的身體好轉,其實非常簡單——隻需要封印他的識海之境即可。但後果是,他不僅會失去力量,還會失去記憶,甚至連思維都會變得愚魯遲鈍。

在他年幼時,他的父親就曾經想要封印他的識海之境以解決他力量失控、身體不斷衰弱的問題。那是個很尊重自己孩子的男人,即便那時的襄馬隻有六歲,但他也明明白白地把解決的方法、封印的後果、不封印的影響等等都跟襄馬解釋明白。

但襄馬寧死也不願如此。

他不惜以死相逼來迫使父親改變主意,原因很單純——他已經失去了母親,不願連最後一點關於她的記憶也完全失去。

襄馬的父親最終還是妥協了。

但這件事在他十歲的時候,又一次被提了出來。

因為帕特留斯的父親發現襄馬原來是一名暗靈師,他的靈念能力中充斥著極致的黑暗和破壞**,幾乎看不到一點點憐憫和善良!

當那個性格有些衝動但正直的男人言辭激烈地跟城主爭執的時候,十歲的襄馬就站在屋外,默默地注視著他們。

兩天以後,那個叫做帕洛爾森的男人就牽扯進一件極其嚴重的貪腐案件當中。雖然最後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他是其中的參與者,但所有人都深信這隻是因為他利用巧妙的手段和城主對他的情誼才逃脫了製裁。即便他沒有獲罪,但在眾人的心中已經是罪大惡極,仕途全毀。

沒多久,帕洛爾森就黯然辭官,帶著家人返回故鄉,直到死都不曾踏出故土一步。帕特留斯家衰落又複起,一對童年玩伴也因此分彆了近十年未曾見麵,再會時依然形同陌路。襄馬的父親也最終放棄了讓自己的獨生子繼承城主府的想法,將城主之位交給副城主加拉赫。

從六歲到如今,三十多年來,襄馬一直忍受著病痛的折磨,忍受著每當天氣變化就不得不臥榻修養的虛弱無力,忍受著眾人的同情憐憫。他已經習慣了病痛,甚至要感謝這份疼痛,因為他一直都站在深淵邊上,若非有這疼痛時時刻刻提醒他,或許他早已經像其他的暗靈師一樣墮落、邪惡、放縱,變成被黑暗**操縱的奴隸。

因此,年幼時的他尚且堅決不會同意彆人為他“治療”,更何況是現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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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嘭、嘭!”

安靜的村子裡,忽然響起三聲劇烈的爆炸聲。房屋晃動,積雪從房頂落下來。

幾秒鐘後,狄克和瓦斯卡斯狼狽地從一個深深的地洞中鑽出來,灰頭土臉,隻剩下眼睛和牙齒上還帶著點白色。

幸好現在村中幾乎沒有人在活動,也無人跑來圍觀,隻有最近的房頂上坐著一個人,一隻白貂和一個器靈。

“該死,他們竟然在下麵設了陷阱!”瓦斯卡斯憤怒地說,“呸呸呸”地把吃進嘴裡的土給吐出來。

“哈哈,我早就說了下麵沒有人,你們還非要去。”容遠幸災樂禍地說:“我們來找他們麻煩,設下陷阱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事實證明,暗靈師們果然是有感知手段的。容遠等人到來之前半個小時,他們就已經全部撤走了,幸好子神已經暗中跟了上去。

“可是不確認一下,怎麼知道他們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瓦斯卡斯不服氣地說。

“子神不是已經提前勘察過了嗎?隻是你不相信而已。不得不說,瓦斯卡斯,一碰到跟暗靈師有關的事情,你就容易上頭。”容遠教訓道:“你之前不是還說不能粗心大意嗎?”

“嗨,我這次進門之前可是仔細考察了的,沒想到陷阱竟然是出門的時候才觸發!都怪那些家夥太卑鄙了!”瓦斯卡斯臉上有些掛不住,咕噥著為自己辯解道。

“好了,還是追人要緊。”狄克抓起雪搓了把臉,弄得兩個臉頰紅紅的,但至少乾淨多了。他問道:“子神有留下他們去向的線索嗎?”

“當然。”容遠挑了挑眉,道:“不過現在,我們要先解決一些不速之客。”

不遠處的房子裡,鑽出了一個骨瘦如柴的身影。

“都是你!都是因為你們這些家夥,小可才會被凍死的!”那個眼窩深陷的男人用仇恨的目光盯著容遠等人,嘴裡喃喃著,高舉起手中的菜刀。

“啊~我討厭長得比我帥的男人!尤其是比我年輕還比我帥的男人!去死!都去死!”一個至少有兩百斤的男人也從房子裡鑽出來,雙手各握著一把斧頭。他的體重在瑟瓦肯的鄉村可以說是獨樹一幟了。

“有錢人都該死!有錢人都該死!”一個衣著單薄的老太太四肢著地,從閣樓窗戶裡爬了出來。

“不是我的錯,為什麼都怪我?!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一個語氣哀哀怨怨的女人麵目猙獰地站在雪地上,尖尖的指甲抓著自己的臉,已經抓得血肉模糊。“不,錯的不是我!不是我!”

“怎、怎麼回事?”瓦斯卡斯顫抖著問,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狄克默默地抓住了摩蒼劍的劍鞘。

他們自覺天不怕地不怕,可是此刻看到這些人的模樣,卻切實地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恐懼。

這些人……怎麼回事?

“他們的意識被影響了。”

說話的是諾亞。

“這些人內心的陰暗麵和負麵情緒被放大了幾十倍幾百倍,在他們的眼中,你們就是他們最痛恨、最憎惡的人,隻有用你們的死亡和鮮血才能讓他們內心的憤怒平息……嗯,差不多就是這樣。”

“彆說的這麼輕鬆啊,諾亞!”豌豆急得跳起來,叫道:“現在該怎麼辦?”

“彆急。”容遠拍拍它的頭,把它塞回到口袋裡。

隻是片刻時間,周圍就已經有二三十個村民從房子裡鑽出來,如行屍一般顛顛倒倒地朝著容遠等人包圍過來,手中拿著各種簡陋的武器。

仔細看去,這些人不過都是普普通通的村民,即便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有些人還穿著破了洞的褲子,被凍得臉色發青、四肢僵硬,但那神情卻依然可怖至極。

不需要容遠他們多做什麼,隻要放任不管,要不了多少時間,眼前的這些村民全都會被凍死。

“啪!”

容遠打了個響指,伴隨著一聲清越的啼鳴,金紅色的大鳥從他背後的虛空中飛出,雙翅一展,一層淡紅色的防護罩就在倏忽間擴展開來,將整個村子都圈住了。周圍的溫度迅速開始提升,幾秒以後,就變成對普通人來說僅僅隻是微冷、雪也不會迅速融化的程度。

三足金烏溫度極高,容遠就算把周圍變成炎炎夏日都可以,但那樣與殺人無異。現在的溫度,才是最合適的。

溫度一提升,原本被凍得腳步蹣跚的村民也變得敏捷起來。

一個壯漢先跑了過來,被狄克一把掀翻。

有一個乾瘦的女人衝過來,瓦斯卡斯一掌切在她後頸打暈。

又一個胖男人撲過來想要砍容遠,被狄克抓住衣領甩的飛了出去。

對於幾人來說,這些村民隻是看著恐怖,但根本算不上什麼威脅。人影一個個被拋飛出去,但又立刻爬了起來,就算是被打暈的人也都會很快蘇醒,仿佛他們都不知疼痛、不知疲倦一樣,有人不小心摔得腿都折了,還能用雙手爬著來給他們找麻煩。

“抱歉,不小心下手重了!”瓦斯卡斯見被自己扔出去的那人碰的一聲撞在牆上,骨頭似乎都斷了一兩根,聽著就疼,忙道了一聲歉,又趕緊提醒狄克道:“小心點,掌握好分寸,他們都是普通人,拍一巴掌就死了!”

狄克一言未發,默默把身邊的村民抓住、敲暈;抓住、敲暈……

容遠沒有參與他們的戰鬥,狄克守在他身邊,把所有靠近他的村民都扔出去了。

他將自己的靈念如潮水般鋪出去,籠罩四麵八方,從天空到地底,方圓幾公裡內,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感知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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