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先生, 怎麼了嗎?你一直在看我。”太宰治聽見她這樣問。
菜刀砍進案板的聲音從廚房傳到客廳,清脆震耳,充分體現出主人此時不同尋常的心情。
“在我把晚飯做好前, 停止你的作妖。”明晃晃的信號通過虛擬雷達投遞到太宰治麵前,威脅地變形成閃電的形狀對他揮舞貓貓拳。
一點威懾力也沒有,隻覺得可愛。
不停止作妖又會怎樣呢?千夜會因此生他的氣嗎?
才不會,她隻會換上哄幼稚園小朋友的語氣, 用蟹肉罐頭或者彆的承諾哄他, 答應太宰治的不平等條約。一邊在心裡罵他一邊為他更改自己的行程,把正經事換成許許多多浪費她時間的無用項目。
一般來說, 因為自身原因打亂千夜計劃表的人都會得到無情的製裁, 她在這方麵特彆不好說話。冰帝的朋友們對此印象深刻, 因為放學那堂課如果老師拖堂,安和同學一定會露出惡鬼般恐怖的表情。
班主任:安和同學,請克製住你自己, 不要試圖謀害你可憐的老師。
但太宰治不一樣。他想怎樣都可以, 安和千夜所有的原則都無條件為他讓路, “被偏愛”著的事實母庸置疑。
被偏愛的有恃無恐……嗎?
廚房裡毫無動靜, 鍋爐上的炒飯發出滋滋的聲音, 主廚的黑發少女還在等待他的回答。
千夜雖然腦回路清奇,但猜測她的情緒和想法對太宰治而言不是難事。幾乎不需要思考, 她肯定會先下意識地回憶一遍她自己今天的行程確定有無漏洞,確定不是她的錯之後,“無理取鬨”四個大字就會被啪地按在太宰治頭上, 不接受反駁。
但她也不會因這件事生氣。“養在家裡的貓貓又在發脾氣了,能怎麼辦呢,還不是隻能把你原諒”。類似的觀念在千夜腦中根深蒂固, 完全不需要邏輯,千夜已經單方麵腦補完了整個事件,無論太宰治怎麼發難,得到的大概都是無止境的縱容和遷就。
溺愛是沾滿蜜糖的刀刃,當你清晰地明白你在她心中的地位無人能比,對她的每個索求都能得到回應,你大可將她逼至絕境,她一退再退,直至退無可退,才會無可奈何地問上一句:“你究竟想要什麼呢?”
隻要他願意開口,她就樂意給,退讓之下,是欲壑難填的深淵。
總有踩到底線的那一天,現在的和平不過是因為他們仍站在一條戰線上。
與千夜對自己人生全麵且完滿的安排不同,太宰治在大多數時候沒有所謂的人生計劃。反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計劃未來這件事本身荒誕至極——人總不會活到計劃中的那一天的,在記事本上寫上的一條條墨水痕跡隻是無知與天真的集合體。
但硬要說的話,太宰治短期的目標大概是嘗試著做個好人,成為拯救彆人的那一方。好友替他指出來一條方向,與之前的生活截然不同,勉強看得到希望的道路。
不殺人的黑手黨嗎……也不錯。
呆在東京是洗檔案時期的權宜之計,他和織田作一定會回到橫濱,但千夜呢?
她當然是土生土長的橫濱人,也發自內心地喜愛這座城市,但回到橫濱與她對自己的人生規劃明顯衝突。
除去異能特務科,橫濱沒有能讓她臥底的組織。
每次想到這件事太宰治就會覺得很有趣。雖然他知道應該是礙於某個原因千夜才會走上這條路,但她自己的主觀意識同樣十分偏向這份離譜的二五仔事業,甚至為此非常自豪,完全不掩飾她的快樂和驕傲。
稍微觀察一下千夜臥底的組織就能明白,即使會有意識地拯救彆人,但她自身的立場卻更多的偏向於混亂。太宰治甚至可以篤定,即使魔人費奧多爾搞了那麼多事,隻要有機會又合適,千夜完全不介意為他工作。
“拿錢辦事而已啦,不要想太多。”她肯定會這麼說吧,帶著無所謂的笑容,站在無數條交叉線的結點之上。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腳下伸展的道路會越發拓寬,這條充滿挑戰的道路隻能一人行走,曾經的友人都隻是過路的風景,縱使陪伴過她一段時間,最終也會被舍棄,而新的友人總會在前方等待著她。
——沒有誰對千夜而言不可或缺,無論是家人還是朋友。因為沒有人可以跟上她的腳步,停駐在原地的結果隻有被拋棄。
那位叫做幸村精市的少年,在初中的時候稱得上是千夜最好的朋友吧?但自從來到東京後,他們再也沒有交集,如果對方不主動聯係,有了新朋友和新生活的千夜甚至不怎麼會再主動維持這段關係。
深情與薄情的轉換隻在一瞬之間,太宰治在很早之前就覺得千夜和自己在本質上非常相似,現在覺得他們真的像得出奇。
甚至於,更冷漠、更殘酷的那個人,是她啊。
“我會在什麼時候被她拋下呢?”太宰治躺在沙發上,漫無目的地想。
在檔案洗白之後?在更值得她付出的人出現後?還是在他與她走上不同的路之後?
反正,總會有這麼一個時候的,他又不在千夜人生的計劃書上。
“太宰先生,你白天的時候補覺了嗎?還是說完全沒有睡?”得不到太宰治的回應又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麼幺蛾子的我索性走到客廳,蹲在沙發旁邊,戳了戳他的臉蛋。
太宰治扭過頭,正臉麵對沙發靠背,不看我。
完球,他真的因為早上我沒有哄他而一直氣到了現在嗎?要不要這麼小氣!一個玩具掛件而已,你身為大人的胸襟呢?
“不說話也不會讓你混過去哦,我有看到啦,太宰先生眼睛底下的淤青……通宵之後就好好地睡一整天嘛,現在又沒有什麼非常緊急必須去做的工作。”摸魚的你去了哪裡,你不是最擅長偷懶的嗎?
我抖開柔軟的毯子,從肩膀開始,一直覆蓋到腳踝,攏在他身上。已經是秋天了,等入冬之後再這麼不會照顧自己,怕不是又要咳一個冬天。對你自己的身體有點數行不行,低燒的滋味那麼難以忘懷以至於你每月都要體驗一遭嗎?
“吃了再睡,不想吃飯喝點湯也行,我買了玉米,應該還蠻甜的。”既然喜歡兒童餐中的玉米杯,玉米濃湯應該也是喜歡的吧?我不確定地想。
被裹進薄毯中的太宰治翻了個身,和我對視。他的臉蛋被壓在沙發上,可愛地扁了一塊兒下去,看著肉肉的,我沒忍住,又伸手輕輕戳了戳。
在港黑的時候他的臉上可不會有可愛的肉感,全部是我這段時間養出來的結果,我果然是超高校級的貓貓飼主,比森鷗外養宰的技術高出何止千百倍不止。驕傲叉腰.jpg
“千夜想養貓嗎?”太宰治就著這個姿勢問我,鳶色的眼睛上下眨了眨。
“呃,並不。”麵對太宰治突如其來的話題轉換,我隻愣了一秒就坦然回答道。
貓貓當然很可愛,但是我已經有宰要養了,我人生的小船負擔不起三個人的重量。
“為什麼,千夜明明很喜歡貓。”太宰治不依不饒,“養貓不是很好嗎?小小的一隻,可以被千夜裝在口袋裡,去哪裡都可以帶著。”
我本來以為太宰治問我想不想養貓隻是貓科動物對同類的排斥,但怎麼越聽越不對頭呢?話語中淡淡的羨慕是怎麼回事?
“裝在口袋裡什麼的還是算了。”我敬謝不敏。二五仔的事業如此危險,怎麼可能隨身帶貓,貓貓會被嚇壞的,我不太喜歡一驚一乍的生物,除非是“老師”那般優雅自持的貓貓。
好想念“老師”哦,不知道它還會不會隨機出沒在Lupin的吧椅上,有沒有遇到隨身攜帶小魚乾的福澤諭吉先生,願不願意給他摸摸自己光彩照人的毛毛。
福澤諭吉先生至今也沒能獲得貓咪的寵愛,我十分同情他,身為貓控卻是厭貓體質什麼的,太慘了。
話說回來,今天的太宰治真的好奇怪,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又偷吃了後山的毒蘑菇以至於腦子瓦特了嗎?要不要帶他去洗胃啊,我憂心忡忡。
“貓的話題以後再聊啦,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立刻給出答案的吧?”對生命負責是一件必須深思熟慮的大事,不是一拍腦門就可以決定的小事情。
在養宰這件事上我可是經過了長期且嚴肅的思考,仔細計算了開銷與生命點的平衡以及未來就業的大環境,才下定決心,將太宰治寫入我人生的計劃書中,從此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讓他餓死。
簡直快被自己感動哭,作為報答你一定得好好把晚飯吃完,然後乖乖去睡,OK嗎?
“連貓都不願意養嗎?是覺得麻煩吧,也對,千夜很討厭麻煩呢。”太宰治的腦回路與我完全不在一個位麵,話題越來越奇怪,“聽話乖巧又便攜,不會背叛也不會作妖,這麼可愛的貓貓也不願意養……”
果然,無論是誰,都是你的累贅吧。
???我滿頭霧水,不不不,你對貓是不是有什麼誤解,聽話乖巧都是假象,挑食任性又捉摸不透才是貓咪的本質。你看你自己,典型的貓係男子,自誇也不能誇得這麼離譜,即使是宰廚也不能違心附和如此離奇的觀點,請多多少少參考一下真實案例啊。
聽說人在困頓的時候會因為大腦缺氧而說出一些智障發言,太宰治的異能力又是人間失智,我突然覺得可以理解了。他都累得說胡話了呢,什麼都彆提了,吃完飯就去補覺,睡前記得吃點鈣片和維生素C。
“太宰先生一直在說貓的話題,在懷念Lupin的‘老師’嗎?”超稀有的公三花貓,行走的好運錦鯉,Lupin的團寵,沒有人會不愛他。
“也對呢,Lupin是太宰先生最喜歡的店,很久沒去了。”我摸摸下巴,靈光一閃,“是想喝洗滌劑雞尾酒嗎?喝點酒可以助眠,晚飯之後我給太宰先生調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