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2 / 2)

越舒心想他問這個乾什麼呢,不明所以地說:“在啊,我抱著她呢。”

那頭沉默了一下,說:“彤彤現在五個月了,比原來長大了不少吧?”

越舒看了眼彤彤,說:“是啊,現在抱著都累手,不過她越長越好看了,大眼睛,還雙眼皮呢,長大肯定是個美女。”

葉景鑠站在落地窗邊,城市繁華的燈火倒映在他的眸中,他獨影佇立,襯得無儘孤單。

葉景鑠“嗯”了一聲,越舒他們家的基因很好,一個塞著一個好看,彤彤是個美人坯子,小時候就可愛的不行,越長大反而越精致,成績還優秀拔尖,少女時代就追求者無數,後來嫁了個很好的丈夫,結婚生子,一生無憂。

可惜她的生母無緣見到,越舒也早早離開了他們。

一瞬間燃起的信念是很可怕的,如果那時候,不是彤彤需要人照顧扶養,葉景鑠經曆那種事後,真不知道要怎麼堅持下去。

儘管彤彤和他沒有血緣關係,她的存在卻如風中殘燭,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雖然渺小脆弱,卻足以支撐了他整個人生。

葉景鑠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除夕那天他沒有和同事換班,而是找到越舒把話說通了,兩人一起平平淡淡過個年,那之後的一切會不會都不一樣。

或許是對他的懲罰,越舒死後的每個除夕夜對葉景鑠來說都是無儘折磨的孤寂,人家都說老來子孫滿堂、其樂融融,可他什麼都沒剩下,越活越孤獨。

最後的時光裡,葉景鑠患上了阿爾茲海默症,他幾乎忘了越舒的樣子,也不記得彤彤是誰,隻是坐在輪椅上,呆愣地看著護工對他忙前忙後。

李墨彤都要心疼死了,那段時間請了長假來照顧葉叔,葉叔誰也不認識,還愛耍小脾氣,打翻護工做好的粥、嫌棄她親過他的臉頰、甚至半夜光著腳去原來的醫院……他就像不記事的小孩一樣,處處要人照顧,清醒的時候不多,大多數都蒙蒙愣愣的,後來耳朵也不好使了,聽不清他們說話,就隻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靠著窗戶盯著窗外,有時候一坐就是一天。

除夕,李墨彤在收拾碗筷,隱隱約約就聽見裡屋有人叫她,喊她“彤彤”。

李墨彤驚喜壞了,她沒顧上手裡疊加的碗筷,扔到桌上就往屋裡跑,她自己都人過中年,卻激動地兩手發顫,拖鞋都跑掉了一隻,讓小輩看到不知要如何驚掉下巴。

李墨彤俯下身,驚訝地叫:“葉叔?”

葉景鑠目光看著他,布滿滄桑的眼角疊在一塊,眼眸裡卻透著一絲清明,李墨彤激動地兩手冰涼,攥著他的手說:“葉叔,你叫我什麼?”

葉景鑠愣了一會兒,嘴裡又下意識地重複:“彤彤。”

李墨彤眼淚立馬就掉下來了,濕著眼眶哽咽道:“我在,我在……葉叔,你好久沒叫過我名字了。”

葉景鑠確實比先前清醒了許多,褶皺斑駁的手抬起來,顫顫巍巍給李墨彤擦眼淚。

李墨彤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

葉景鑠卻問:“今天什麼日子了?”

李墨彤愣了一下,連忙說:“今天是除夕,大年三十。”

葉景鑠耳朵不好使,沒聽見,又問:“要到除夕了吧?”

李墨彤點了點頭,葉叔清醒的時間不多,這段時間尤其嚴重,距離上一次叫得出人名已經過去幾個月了,聽說這個病越到後期就越嚴重,記憶力徹底退化,各類並發症肆起,最終身體衰弱,臥床不起。

一想到這可能是葉叔回光返照的表現,她心裡就無法形容的難受。

“越舒呢?”葉景鑠突然問。

李墨彤愣了一下,葉叔剛才說了“越舒”兩個字,那不是他小舅的名字嗎?

他小舅過世幾十年了,聽說當年是被歹徒行凶刺死,還是在葉叔的家裡出的事,到現在凶手都沒抓著,小舅失血過多,又是稀有血型,送到醫院已經沒救了,當時還是葉叔動的手術。

葉叔一輩子也沒娶妻生子,就那麼一個人走過一生,李墨彤極少能在葉景鑠口中聽到這個名字,就像被封存在匣子裡的秘密,誰都不能觸及,連葉叔自己都不行。

其實她隱約能明白,葉叔對小舅是什麼感情,他把人放在心坎上,一輩子都沒能取下來。

李墨彤不知道怎麼答,葉叔為什麼這麼問?越舒不是早就死了嗎?

李墨彤不知應該撒謊還是說實話,葉叔好不容易清醒一回,這麼打擊他不太好吧?

她隻好含糊不清地回答:“他不在,您怎麼了?”

葉景鑠皺眉看著她,倆人對視了半天,葉景鑠鼻息氣若遊絲,張口說:“叫他彆去我家,跟咱們一起過年來……”

李墨彤鼻尖一酸,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隻得附和著點點頭:“好好,我告訴他,您彆擔心了。”

葉景鑠發了會兒呆,又不說話了。

李墨彤沒心情離開,就坐在葉景鑠旁邊陪著他,心像被狠狠擰了一把,酸澀一股腦地湧上來,說不出的難受。

沒多久,葉景鑠坐在輪椅上,李墨彤聽到抽鼻涕的聲音,她一抬頭,發現葉景鑠竟然哭了,眼淚順著蒼老的臉頰流下,眼白處哭得通紅,又一邊用皸燥的手掌抹去。

李墨彤站起身,慌忙地幫他擦眼淚:“您這是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葉景鑠搖了搖頭,聲音發顫,說:“我想他了。”

……

葉景鑠堅持過完了年,年後開始住院,神誌不清,器官功能衰竭,在一屋子大大小小家人晚輩的陪伴下,正月十五那天走的。

越舒家小區沒在市中心,但因為處於相對繁華的地段,高樓聳立,隔段寬敞,放鞭炮的也多,每兩分鐘就響一波,李文清這套房子在樓棟的中下層,每聲都能震的他耳膜發顫。

葉景鑠的聲音平靜如常,說:“你們那邊很熱鬨啊。”

“沒人管,所以放鞭炮的多。”越舒總覺得葉景鑠有些低落,但那人語氣如常,露不出破綻,越舒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你怎麼了?”

葉景鑠一怔,心臟像被猛地揪緊了,說不出話來。

越舒有點不知道要怎麼問,說起來他和葉景鑠怎麼都是大老爺們,互相噓寒問暖探討心事也太過矯情了,娘唧唧的。

可話頭都挑開了,他不問完也不是回事兒啊,隻好硬著頭皮說:“你是不是……有心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