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李昭的一天(1 / 2)

妾無良 小夜微冷 10993 字 3個月前

第27章--李昭的一天

今夏炎熱, 蟬玩命似得叫喚,惹得人心煩。

長安那場紙醉金迷的夢仿佛一夜間被人驚醒,大家竟都忘了尋歡作樂, 目光都被江州的戰事吸引去, 袁文清拚死抵抗終於有了轉機,重傷的左良傅帶援兵殺去, 將魏王擊退百裡。

另一麵, 冉冉升起的小將也耀眼,袁文清的胞弟袁世清勇悍無比,屢立奇功, 不過一月間,就收複數城, 並且屢次偷襲魏王軍隊, 有一回, 甚至一箭射穿了魏王的坐騎……

雖說有了好消息, 但總的來說,朝廷還是敗的, 李昭身上的重壓依舊存在,並且與日俱增。

饒是如此, 他也隔三差五地深夜來我這裡,用罷宵夜後, 他總會笑著拍拍肩膀, 讓我幫他按摩放鬆, 離得近,我發現他才三十出頭的人, 竟生出了些許白發。

如今我不用喝避子湯了, 想儘快抓住機會懷孕, 便提出個大膽的請求,我想進宮陪他幾天。

大概,我也有點心疼他吧。

日夜勞累,原本就睡不好,寶貴的時間都耽誤在了來回我這裡的路上,我想讓他多睡會兒,哪怕每日多半個時辰也好。

原本,我隻是試探著說說,沒想到,李昭竟同意了。

九月的最後一天,我坐著轎子秘密進宮。

這座宮殿和十三年前一模一樣,高牆紅瓦,長街冷清且寂寞,妙齡宮女端著衣物或者鮮花,低著頭往各宮娘娘處送,首領太監高昂著下巴,大聲喝罵著,教新來的小徒弟規矩。

似乎什麼都沒變,隻不過,人換了幾茬。

……

聽引路的胡馬公公說,從去年臘月魏王造反開始,李昭就住進了“勤政殿”,這樣方便處理政務和隨時接見朝臣大將,若是想要寵信哪個妃子,就讓太監去傳旨。

他的三個女人,太子妃一月侍寢兩次,另外兩位則一人一回,雨露均沾,不會偏誰,也不會冷落了誰,軟轎晚上抬來,一個時辰後再抬走,這半年都是這樣,似乎已經成了定例。

說這話的時候,胡馬公公給我躬身見了一禮,笑著諂媚:“還是夫人最有福氣了,滿宮裡誰都比不上您。”

我怔住,難道我真的對李昭很特彆?

我不太信,我更願意相信,因為我的親人正在戰場上替他搏命守江山,他這才對我另眼相看。

我是清晨去的勤政殿。

胡馬公公將我帶到了一間隱蔽的偏殿,笑著說:“這是太子爺自己住的,平素裡隻叫奴清掃,其餘的閒雜人等誰都不許進來。爺說了,這幾日暑氣重,讓奴一定多端些冰來給您消暑;爺還說,夫人若是實在無聊,就在書架上找閒書看,他處理完政事,立馬會來見夫人的。”

我忙笑著點頭,客客氣氣地送走了胡馬公公。

等殿裡隻剩下我和雲雀兩人時,我不禁鬆了口氣,忙脫掉衣裙,真是太熱了,衫子都被汗粘在了背上。

我隻穿著條抹胸和褻褲,手裡搖著玉骨小團扇,來回在偏殿裡走,四處打量。

這間偏殿並不大,但勝在書香精致,牆上掛著曆代名家的字畫,張旭的狂草、王羲之的行書、董其昌的山水畫……書架上按照經史子集整齊地擺著經過名家校勘過的善本,杜甫、李清照還有蘇軾的詩詞集,還有些街麵上時興的才子佳人話本子。

我搖頭笑笑,他閒時竟也看這種書呀。

轉而,我走到書桌跟前,準備翻翻他以前練字的宣紙,畢竟從字能看出這人的性格,誰知發現,紙堆下放著把古琴,琴弦很緊,正如現在的他,一直在繃著,也不知哪日到了極致,會忽然斷了……

我也沒了看字的興致,走到殿門那邊,輕輕推開往外瞧。

勤政殿極大,每隔幾步就放著個青花瓷缸,裡頭裝滿了冒著寒氣的冰。

李昭穿著朝服,坐在最上首,他麵前的案桌堆滿了紅紅綠綠的奏疏,胡馬公公正立在一旁,恭敬地給他磨朱砂,而他此時端著碗冰酪,許是真的累了,身子稍稍歪在一邊,皺眉聽底下的大臣議論。

內閣輔臣身份高貴,自然是坐在四方扶手椅上,瞧著年紀都四十往上了,手裡或端著冰酪,或端著清茶,分兩邊,一邊主和遷都,另一邊主戰討賊,他們各自提拔起來的大臣立在殿裡,爭論的麵紅耳赤。

有些說魏王勢不可擋,若還不遷都,必遭大禍;

有些說魏王同室操戈,此番若是能平定賊子,可順勢將諸王手裡的權收回,以保江山平穩;

還有人趁機打壓舊日的仇敵,借著左良傅之前戰敗,主張將其撤回治罪,另派大將;

……

李昭一直皺眉聽著,不發一言,若是瞧見這些人實在爭論的太難看,他會給內閣首輔一個眼色,那老頭會意,立馬出來打圓場,另開個話頭,然後再爭論,永爭不出個結果。

從前我總覺得皇帝能呼風喚雨,誰不聽話,就把誰的頭砍了,把誰的家族滅了。

如今看來,原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皇帝實在難做,尤其是李昭這樣大事臨頭的準儲君,這些文臣武將哪個是省油的燈,你還不能把他們收拾狠了,這不,諫院的大臣就在你旁邊盯著,隨時站出來糾察帝王之失。

好容易到了日中,這些大臣暫且退下,後宮的嬪妃卻又來了。

李昭不得不把剛端起的飯碗放下,隻用了盞消暑提神的酸梅湯,讓胡馬公公把太子妃請進來。

我一聽見太子妃三字,所有的困倦登時煙消雲散,拳頭不自覺地緊握起來,十三年了,素卿,咱們姐妹又見麵了。

不多時,胡馬公公將一個高瘦的女人恭迎進來,非常識趣地退下,並且將門關上。

我踮起腳尖,眼睛微微眯住,以便將那女人看得更清些。

素卿變了許多,身上穿著端莊的厚華服,頭上帶著垂珠鳳釵,大抵天實在太熱,臉上的妝花了,脂粉浮起,隱隱看見泛黃的肌膚,她太瘦了,下頜骨的形狀更明顯,遠遠看去,臉似乎有些方,加上薄唇,越發顯得刻薄寡淡。

可素卿的聲音還是那麼柔軟似水,她恭恭敬敬地給李昭見了一禮,笑著將食盒裡的蓮子百合羹端出來,呈上去,說這是她親手剝的蓮子,專門燉給殿下消暑的。

李昭笑著點點頭,困得打了個哈切,溫言勸她彆太勞累了,這些活兒讓宮女去做便是。

這般動作其實在告訴素卿,他很累了,得休息。

見素卿沒走,李昭便耐著性子,笑著問:“愛妃還有事?”

素卿低著頭,猶豫了良久,眼圈忽然紅了,上前一步,手抓住案桌一角,擔憂地問:“魏賊快破江州了,不日就兵臨長安,殿下可有應對之策。”

我看見李昭眉頭稍稍皺了下,但仍按捺住火氣,回避這個話題:“這事自有內閣商議,愛妃你身子不好,莫要為這些煩心事勞神,好好歇著吧。”

素卿淚如雨下,鼻頭哭得通紅,但還能控製住情緒,清楚地表達自己的觀點:“臣妾實在擔心殿下,對了,臣妾先頭去左府照料小袁夫人,恰巧瞧見榮國公家的三公子謝子風也在那兒呢,有些話,臣妾實在不好意思開口。聽說那小袁夫人閨名喚做盈袖,乃魏賊手下頭一號功臣陳硯鬆的獨女,一年內兩嫁,似乎、似乎和三公子關係也匪淺。”

聽見這話,我氣得火冒三丈,恨不得立馬衝出去撕了那賤婦的嘴。

我朝李昭看去,李昭倒是穩得很,笑著說了句:“都是以訛傳訛,愛妃莫要輕信,婚姻也講究個門當戶對和合不合適,小袁夫人同良傅乃天賜的佳緣,他倆當日成婚倉促,本宮還等著良傅凱旋歸來,再給他辦個熱鬨的婚禮。至於謝子風嘛,是這小兩口的至交好友,良傅出征,將小袁夫人和肚子裡的孩子托付給子風照顧,這是信得過子風。”

素卿麵帶尷尬之色,帕子抹掉淚,笑道:“是臣妾多心了。”

轉而,素卿深呼了口氣,壓低了聲音,皺眉道:“殿下,如今咱們戰事不利,多半是兵馬不足,那榮國公作壁上觀,誰都不幫,咱們何不挾持了謝子風,逼榮國公出手對付魏王呢。”

我冷笑數聲。

張素卿在深宮十數載,果然是個有腦子的,但她卻犯了個大忌諱,乾政。

李昭聽見這話,若有所思地瞅了眼素卿,手指點著桌麵,笑道:“你也是的,父皇向來喜歡謝子風的仗義瀟灑,戰場之事瞬息萬變,自有將軍們應對,你莫要管了。”

我歎了口氣。

李昭還是顧念著夫妻情分,給素卿留了麵子,至於這麵子她要不要,就看個人的參悟了。

素卿一怔,不再攛掇李昭挾持謝子風,忽而眉頭微皺,笑道:“是臣妾糊塗了,竟忘了父皇最是寵愛謝三爺,對了,父皇病重,臣妾理應侍疾的,可每每去上陽宮拜見,都被侍衛攔住……”

李昭臉色如常,笑著放下玉碗,道:“父皇那邊有貴妃和宮人伺候,你就彆去了,你把東宮打理好就行了。”

我心裡生出種不好的感覺,老皇帝,怕是早都駕崩了吧。

也是,李昭如今全權掌握羽林衛,單獨會見內閣大臣,處理政務和魏王謀逆,雖非天子,可實際上已經行了皇帝的權,且他私底下在我跟前自稱過幾次朕,想來,老皇帝真的駕崩了,隻是秘而不宣罷了。

我搖頭一笑。

身邊立著的雲雀湊上前,小聲問:“夫人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