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牆下君子(1 / 2)

妾無良 小夜微冷 10045 字 4個月前

第52章--牆下君子

此時簷下已經掛起好幾盞宮燈, 將黑乎乎的小院照的亮了幾分。

我看見李昭腳底生風似的往出走,不用猜也知道,他的臉色肯定不好,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 他越這樣對我不屑一顧,我就越是火大, 扶著腰追出去罵:“你吃我的、用我的, 如今還把我給刻薄上,你可真大方、真會算計,我活了這麼久, 就沒見過你這麼精的男人。”

已經走到內院大門口的他忽然停下腳步,重重地甩了下袖子, 怒喝了聲, 就是不回頭。

一陣冷風吹過, 撩動他的黑發和衣衫, 他仿佛忽然很難受,手捂住心口, 連連發嘔,一把推開上前來攙扶他的胡馬公公, 手撐在牆上,彎腰大口地吐了起來。

我自打懷孕後, 鼻子就相當敏感, 隔著牆都能聞見各種異味, 這會兒冷冽寒冬,風將他吐出的穢物之味吹過來, 好家夥, 肉糜和烈酒的酸臭, 把我嗆得腦袋發疼,氣更不打一處來。

我捂住鼻子,緊著上前兩步,接著挖苦:“好極了,這就對了,果然要和我一刀兩斷呢,這把我家的東西全都吐了,隻不過待會兒還要勞累我打掃……”

我這邊說著,他那邊吐著,把胡馬和雲雀等人嚇的不行。

胡馬雙手成禱告狀,哭喪著臉,衝我連連求饒:“夫人,您少說兩句罷,彆真把陛下惹惱了,有您什麼好呢?”

吐完的李昭直起身子,許是站得太猛,他暈的踉蹌了幾步,抓住胡馬的胳膊站穩,轉身用手指著我,罵:“你、你、你這個潑……”

他氣得直喘粗氣,瞪了我一眼,將礙手礙腳的胡馬踹開,悶頭出了小院,喝道:“回宮!”

……

他走了,帶著他的侍衛、心腹公公離開了。

小院瞬間就冷清了下來,仿佛掉落根針,都能聽得見。

我站在院子裡,腦中一片空白,不知是進是退,心裡越發亂,竟有點後悔逞口舌之快,可想起他方才脫口而出的‘潑婦’,氣不打一處來,我瞪著烏漆嘛黑的小院儘頭,用晦澀難懂的南方丹陽話罵:

“李昭你這個宗桑,我是潑婦怎麼了?我要是不潑,早都被梅濂的那些小老婆生吞活剝了,我要是不潑,怎麼從兩手空空到掙下份家業,我要是不潑,年下怎麼和人要賬、怎麼和那些三教九流打交道,怎麼養大盈袖,好,一個兩個都嫌我潑。”

我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氣得擰身回到小廚房,胡亂尋到隻剪子,疾步衝至爐灶跟前,拿起舊日裡給他做的襪子,恨得往爛絞。

我想起他之前次次算計我,引誘我穿鳳袍、試探我的野心;

給了我溫柔寵溺,轉頭卻拒絕穿西裝,讓我又臊又難受,哭了一夜;

在張達亨事後,他甚至動了殺心,給我準備了瓶鶴頂紅。

今夜除夕,我期盼了十三年的家人團聚,本來好好的,就是他,硬生生將我八弟的瘋病逼了出來,害得鯤兒斷了三指。

想到這般種種,我恨得抓起他的一雙鞋,用剪子尖用力劃,至於褻褲,我就往壞撕,撕不動就用牙咬,最後全都填入炭火通紅的爐灶,驀地,我看見腕子上還帶著他之前給的紅瑪瑙手串,用力扯下來,摔進爐灶裡。

衣裳太多,燒得不利索,灶膛裡冒出灰白的濃煙,嗆得我眼淚鼻涕直流,咳嗽不已。

我真的覺得太難堪。

好是他,歹也是他,麵子裡子不給的也是他,但凡他能為我想一點,不至於今晚鬨得這麼難看。

我手撐在灶台邊,而此時,孩子又狠踹了我一腳,疼得要命。

“怎麼了都。”

我拳頭用力錘了下灶台,閉著眼哭。

真的,即便親人們不計較、體諒我,可讓我以後怎麼麵對八弟和鯤兒,他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就在此時,我聽見雲雀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夫人……”

“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好不好。”

我忍住火,打發走雲雀。

我看見眼淚一滴滴落在衣裳上,暈開,消失不見。

……

慢慢地,我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的情緒逐漸平複下來。

我努力不去想他,可就是忍不住。

他容忍我的壞脾氣和心機,我是市井生活了十多年的如意,哪怕曾經是國公小姐,可也早已沾染上了煙火氣,我言語有時候真的很粗俗,他笑嗬嗬地包容我,甚至順著我開玩笑,說自己是嫖客;

我有很多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壞習慣,他總會不動聲色地一一糾正,在我赤腳走路的時候,把鞋子給我扔過來;

他有時來的很晚,但怕嚇著我,總會輕輕敲門,讓我知道他要進屋了;早上走的時候,他怕吵醒我,輕手輕腳,不發出一點聲音;

他知道我恨素卿,所以在宮裡時,縱著我在門後羞辱素卿;

那次我意外惹下事,他真的生氣了,可過後還是給我將事了了,大半夜給我燉魚湯,一點一點給我教,何為忍耐;

便是今晚這次。

也是我最先提起給八弟封爵的事,才有了後麵的難堪。

……

他有錯,可我也不是毫無錯處,我確實沒有顧慮到他。

想到此,我忙將爐灶裡燒了大半的衣裳、瑪瑙串拉出來,將自己的小襖脫下,用力撲滅火苗。

我從衣裳灰裡扒拉出那串燒得火熱的珠串,用袖子擦乾淨,重新帶回腕子上,哽咽著自言自語:

“其實,他對我真的很好。”

話音剛落,我忽然聽見門外發出聲響動,把我嚇得心猛咯噔了下。

我轉身疾步朝門那邊走去,愕然發現門開著條縫兒。

我猛地將門打開,誰知看見了李昭,他隻給了我一個背影,逃似的跑了,胡馬公公無奈地笑著衝我躬身行了一禮,追他主子去了。

我登時怔住,扭頭,看向躬身立在門口的雲雀,問:“他在門口站了多久?”

雲雀怯生生道:“得有小半個時辰了。”

我一拍腦門,想發火,卻不忍對無辜的雲雀發,最後,隻得埋怨道:“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雲雀頗有些委屈:“是您不叫奴進去,再說了,主子爺也不叫奴出聲。”

“算了算了。”

我揮揮手,讓雲雀去準備些止疼湯藥,一會兒去瞧鯤兒。

此時,天仿佛徹底地陰沉下來,冷風將屋簷下的大紅燈籠吹得左搖右晃,我再次孤零零一個人站在小院裡,依舊難過,隻不過,卻平靜了許多。

或許這樣也好

相互埋怨、憎恨、挖苦、謾罵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不如給彼此一段時間、還有距離冷靜一下,喘口氣。

……

我回屋洗漱了番,重新換了衣裳,然後去了隔壁的偏房。

這會兒已經開始零星飄起了雪粒,落在人脖頸裡,冷颼颼的。

我手裡端著院判大人精心配的止疼湯藥,藥冒著熱氣,蒸騰在我的臉上,很苦,我聽見裡麵孩子疼得直哭,愧疚和自責讓我站在門口,不敢進去。

很可笑是不是。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