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買櫝還珠(1 / 2)

妾無良 小夜微冷 10847 字 3個月前

第56章--買櫝還珠

李昭來了?

我立馬來了精神, 從繡床坐了起來,整個心、整個人仿佛從冰窟窿裡慢慢浮起,渾身暖洋洋的。

忽而鼻頭一酸, 眼眶又熱了, 如同受了欺負的小孩,忽然聽見自家大人來了, 於是更委屈了, 但卻什麼都不怕了。

而此時,我看見梅濂竟呆住了,那張英俊迷人的臉因太過興奮而漲的通紅, 如同喝醉了酒,眼神都有些飄忽, 忽然, 他猛地朝我看來, 瞬間又清醒了。

“如意, 你、你……”

梅濂因緊張,咽了口唾沫, 喉結粗重地滾動:“陛下來尋你了,你、你收拾一下, 快隨他去吧。”

我冷笑了聲,不為所動, 當著他的麵兒開始寬衣解帶, 把發簪拔下來, 隨手扔地上。

“大郎你說什麼渾話,陛下哪裡是來見我, 分明探望你來了, 你聽見他可曾提過我一句?”

我佯裝生氣, 把錦被拉了下來,裹在自己身上:“妾不是同你說了麼,他要同我一刀兩斷,妾實在無處容身,這才回家來找大郎。你知道他說什麼,若是再見我,就跟我姓。”

我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表情,脖子微微朝前探,衝梅濂笑道:“那他來日叫什麼,如昭?高昭?大郎若是想讓他兌現毒誓,就去接駕罷。”

“你?!”

梅濂大驚:“你給我閉嘴,這是大不敬。”

說這話的同時,他也不閒著,迅速地整理自己的儀容發髻,忙不迭地把鞋襪找到,穿好,抱起洗腳盆,藏進衣櫃裡,左右亂看,彎腰拾起我的繡鞋,跑過來,半跪在我麵前,替我穿鞋,咬牙喝道:

“彆鬨了,待會兒就隨陛下去吧,咱們和離的事我會辦好,放心,絕不會損陛下一點顏麵,日後我若是起勢了,也能幫你們母子。”

他越這樣,我越失望。

方才他還能裝一下,情動而流淚,或許真有幾分懺悔,而今,他連裝都不願了。

替我穿好鞋子後,他直起身,開始幫我往好穿衣裳,手觸到我滾圓而下垂的肚子時,指頭微微蜷縮,頭稍往開扭,眼皮生生跳了幾下,忽然,他看到了我衣裳上被劍劃破的痕跡,再往上,盯著我紅腫的側臉,倒吸了口冷氣:“你、你要不先彆出去,把傷養好……”

說到後麵,他的聲音逐漸變小,頭亦低了下去,拳頭緊握住,額上青筋直冒:“娘子,真對不住了。咱們這麼多年情分,便是看在袖兒的麵子上,你也不會在陛下跟前說什麼不好的話吧。”

“你看看,方才催我出去的是你,如今不讓我出去的也是你。”

我撇嘴笑笑,輕撫著他的黑發,挑眉一笑,嘲諷道:“這長安就沒陛下不知道的事,你就算把我藏地窖裡,他也能把我找出來。沒事的,陛下是仁厚之君,不會因為你打了誰就去報複你,畢竟,大郎你這回也立了大功嘛。”

我原以為這幾句話能咋呼下他,起碼嚇一嚇,誰知他眼前一亮,忽然抓住我的雙腿,迅速扭頭看了下,壓低了聲音,驚道:“陛下眼線竟這般厲害?臣子任何動靜都在他掌握下?”

他咽了口唾沫,呼吸粗重,又問:“你說他是仁厚之人,那那那……”

這人湊近了幾分,悄悄問:“你在他身邊日子長,肯定非常了解他,同他說話有什麼忌諱沒?他喜惡為何?可曾在你跟前說過我?娘子,求你幫幫我,我若是在長安站穩腳跟,對你和孩子也有用不是?”

說到這兒,他像想起什麼似的,胡亂找尋,連跪帶爬尋到方才被我扔掉的那把匕首,衝到我跟前,強將匕首塞到我手裡,急切道:“娘子,我這一路走來多不容易你看到了,若你恨我,來日捅我幾個透心涼都可以,現在能不能放我一馬?”

我縮回手,看著他那張焦急且興奮的臉,搖頭笑。

他城府之深,反應之快,臉皮之厚,超出我的想象。

在功名利祿這條路上,多少人汲汲營營,曾經我也像梅濂這般,沉湎於此,最終傷了八弟和鯤兒,無欲則剛後再看,大郎啊,人前的你永遠冷靜自持,而今夫妻坦誠相見,你的吃相,說實話,真是有點難看。

就在此時,我聽見外頭傳來陣叩門聲,胡馬溫和沉厚之聲響起:

“梅大人,怎麼還不出來接駕?”

梅濂身子一震,用袖子抹了把額上的汗,忙扭頭高聲道:“勞煩公公稍等片刻,容臣再整理下儀容。”

說罷這話,他衝我笑,重重地點了下頭,仿佛我倆真達成什麼協議似的,他將匕首揣進懷裡,輕咳嗽了兩聲,就要起身。

“站著!”

我喝住他。

“把刀子給我。”

我不由分說地從他懷裡把匕首掏出來,緊緊攥在手裡,忽然記起傍晚時候,他為了逼問孩子父親是誰,拿劍威脅我,胡馬公公來後,他慌得將劍扔進浴桶裡了。

我扶著腰,疾步跑到洗漱間,踩上小凳,肚子頂在浴桶壁上,吃力地將那把劍撈出來。

“你這是做什麼?”

梅濂小聲問,問的時候,還不時地回頭看。

“你要前程,那憑自己本事掙去,我沒那個本事幫你。”

我抓住浴桶沿兒,慢慢下地,用劍指著他:“可咱倆的事,跟陛下無關,也不怕得罪你,就是我勾引的他,你有什麼怨恨隻管衝著我,彆對他動什麼歪心思。”

梅濂登時愣住,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徑直過去,逼他張開雙臂,將他身上仔仔細細搜了番,確實沒找到彆的凶器,這才放過他。

就在此時,他忽然古怪笑了聲,眼睛微紅,低頭看著我,說:“如意,你真變了。”

我沒理他,提著長劍疾步走向內室,將雕花木門虛掩住,頗有些緊張地朝外看,梅濂失神隻是片刻,他麵上立馬堆起笑,大步上前,將門打開,隨後退到一側,先行了個儒禮,然後恭恭敬敬地跪在一邊。

胡馬公公先進來,他甩了下拂塵,垂眸看了眼梅濂,促狹一笑:“讓陛下在外頭等,梅大人可是第一人哪,怎麼,大人這屋裡金屋藏嬌了?”

梅濂身子又伏低幾分,磕磕巴巴地乾笑:“這、這……公公莫要取笑下官。”

胡馬抿唇一笑,朝我這邊扁扁嘴,如此老成穩住的人,難得做了個“鬼臉”,很快,他收起笑、板起臉,揮了下拂塵,讓宮人進來清掃,並且抬進來張紅木鑲金椅,擺在最上首,緊接著,又端進來兩個燃著發香煤的炭盆,以及一隻點了小龍涎香的金鼎。

如此迅速清理後,胡馬忙不迭出去迎皇帝去了。

我緊張極了,心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不知不覺身子前傾,眯起眼,想要看得更清,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響起,李昭攙著胡馬的胳膊,走進來了。

他穿著玄色繡金龍的貂皮大氅,頭上戴著雙龍戲珠金冠,腳蹬牛皮短靴,拾掇得極精神,大抵正式登基了,身上又多了幾分帝王的霸氣,但他樣貌是溫潤如玉的,又給人種親近之感。

緊跟著李昭進來的,是伺候我的雲雀,這丫頭臂彎挎著個大包袱,懷裡抱著妝奩,厭煩地剜了眼跪在地上的梅濂,屈膝給李昭見了一禮,徑直朝我這邊走來了。

吱呀一聲,雲雀將門推開,這丫頭原本麵上帶著笑,瞧見我這狼狽樣子,忽然惱了,正要張口呼喊陛下,我連忙掩住她的嘴,衝她搖搖頭,讓她把小門關上,莫要出聲。

我坐在椅子上,讓雲雀幫我重新梳發,然後輕咬著下唇著往外瞧。

李昭進來後,親自將梅濂扶起,隨後,他微笑四下打量,並未對“哪一處”過多注意,歎了口氣,笑道:“這宅院裡也太空了些,委屈梅愛卿了。”

說罷這話,李昭坐到椅子上,動了動手指頭,胡馬立馬會意,讓太監們將事先便備下的古董、名家字畫和一扇琉璃屏風搬進來,一時間,空闊的小屋華貴了不少。

梅濂忙不迭謝恩,手偷偷地抹額上的虛汗。

等宮人太監們出去後,李昭除去身上穿的大氅,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上下打量梅濂,微微點頭:“早都聽說梅愛卿生的豐神俊朗,貌若潘安,乃雲州出了名的美男子,時人都喜愛地稱呼你一聲梅郎,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不知怎地,我也開始緊張了,臉紅耳熱,掌心生出許多汗,竟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外頭那兩個……都是我的男人,都和我……睡過。不知道他們現而今怎麼想的,反正我是尷尬得不行,簡直沒眼看,可心裡還有種小虛榮,哎呦,總之亂糟糟的。

果然,他們倆仿佛也陷入了尷尬,誰都不說話。

李昭垂眸,看自己的大拇指上戴著扳指,唇角噙著抹玩味的笑,梅濂躬身立在一旁,笑比哭還難看,連聲說:“都是坊間以訛傳訛,微臣陋顏,實在當不得陛下如此讚譽。”

室內人雖多,可都屏聲斂氣,掉根針都能聽見。

氣氛再次陷入了尷尬。

“咳咳。”

李昭輕咳了兩聲,食指揉了下鼻子,目光落在方桌上的珍饈美食上,眉頭微皺起,問:“怎麼,朕賜下的吃食不合愛卿的胃口?瞧著都沒怎麼動。”

“回稟陛下,臣……”

梅濂斜眼朝我這邊看來:“臣胃口不太好,隻用了碗魚湯。”

說到這兒,梅濂忙上前一步,拿了隻空碗,給自己舀了滿滿一碗魚湯,當著李昭的麵兒,咕噥咕噥喝儘:“陛下賞賜,實乃微臣滿門的榮寵,微臣喜不自勝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