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仁美(2 / 2)

妾無良 小夜微冷 13335 字 4個月前

“不錯。”

李昭轉動著大拇指上的扳指,連連點頭,歎了口氣:“愛卿這番見解,已經勝過朝中大半重臣,遷雲州豪貴……哎,這些人老根子在那兒,怕是難。”

“不難。”

梅濂忙笑道:“雲州豪貴,以陳硯鬆和榮國公為首,如今陛下已經和謝家聯姻,國公爺鎮守北疆,那是替天子守國土,遷不遷已經沒意義,至於陳硯鬆……”

聽到這兒,我的心咯噔了一下,老陳再怎麼說,也是袖兒的生父,梅濂想怎樣?

我屏聲斂氣,朝外看去。

梅濂劍眉微皺,湊近李昭,笑道:“臣一手養大了陳硯鬆的女兒,後又和他多番接觸,此人唯利是圖,陰狠無情,唯一的軟肋就是獨女和養子,而今他有功,陛下也不好強讓他遷到關中,若是把左良傅派去,盈袖必定追隨丈夫。此前盈袖被她父親算計,遭到陳南淮奸辱,深恨這對父子,必不願與此二人同居一地。臣以為,盈袖這丫頭雖弱小,可卻能撼動泰山,對付陳硯鬆,還非得這丫頭不可。陳硯鬆一動,其餘豪貴便不難下手了。”

聽見這話,李昭點點頭,若有所思地朝我這邊看了眼,道:“此事不急,緩個一兩年再做也可。”

我心裡真的很不是滋味。

袖兒當初差點被這對父子折磨死了,這才千裡迢迢躲在了長安,如今再讓她回去,豈不是在她傷口上撒鹽?

梅濂啊,你、你又要賣一次妹妹。

你總恨我教壞你妹妹,怨袖兒不認你。

瞧你盤算的這事,你可曾站在她立場想過?你呀,也就隻配躲在暗處覬覦她了。

正在此時,我看見李昭低頭,重重地歎了口氣。

他雙手搓著臉,將如玉般的俊臉搓紅,扭頭,衝梅濂無奈一笑:“梅郎走到此,想來亦經曆過許多不得已之事,對不起許多人罷?”

梅濂身子一震,眼睛連眨了好幾下,他不知道皇帝是什麼意思,為何如此感歎,他隻能硬接話茬:“臣、臣對不住妹妹。”

“你對不住妹妹,朕卻對不住兵部侍郎趙元光……”

李昭忽然停止話頭,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梅濂,挑眉一笑:“可咱們都身不由己,對吧。”

說罷這話,李昭伸了個懶腰,扶著胡馬的胳膊起身,往外瞧了眼:“夜深了,朕得回宮了,你初來長安,想來對各處都不熟悉,算算日子,大福子應該快從利州回來了,到時候讓他領你各處逛逛。”

“這、這……”

梅濂頗有些慌亂地朝我這邊看了眼,擠眉弄眼地衝李昭尷尬一笑。

“嗬。”

李昭麵帶微笑,朝我這邊走來。

我緊張極了,往後退了一小步,微微低下頭,抿唇一笑。

誰知等了半晌,沒見他推門進來。

我抬頭瞧去,發現他側著身子站在雕花木門外,斜眼瞅我,雙手背後,下巴高昂起,唇角噙著抹玩味的笑,語調輕快而俏皮:“梅郎好睡,朕走了。”

說罷這話,他真的大步離去,頭也不回。

我不禁往前走了一步,含笑停下。

“夫人,咱們退讓一步如何?”

雲雀勸我:“他可是皇上啊。”

“皇上怎麼了?”

我撇撇嘴,就是不動彈。

可我心裡卻暖洋洋的,鼻頭亦微微發酸。

謝謝你李昭。

謝謝你沒有過多乾涉,給我和梅濂留夠了體麵,讓我們自己去處理這段糾纏了十三年的孽緣。

我手背觸著發燙的臉,打開小木門,走了出去,從桌上拿過碟子,拈起枚燕窩糕吃。

我暫時不能從這裡離開,一則,我得自己把和離的事處理了,如四姐夫和胡馬所說,和和氣氣地分手;二則,方才我聽見李昭說,過兩日讓大福子帶梅濂四處逛。

我手輕撫著大肚子,眼瞧著孩子即將落地,我著實沒了主意,便在除夕夜給陳硯鬆寫了封信,托大福子幫我送去。

恰巧,大福子說他將要去利州辦差,利州離洛陽不遠,騎馬一夜能打個來回,他偷偷幫我把信送去,絕不會有人知道。

大福子快回來了,想來,陳硯鬆的信也快到了。

正在我亂想之際,隻聽一陣腳步聲傳來。

抬頭一看,梅濂回來了。

他整個人顯得極興奮,仿佛喝醉了般,頭和肩上都落了雪,進來後一把將門關上,笑著搓著手,說好冷,熱切地看我,見我表情淡淡的,他點頭乾笑,轉身去看雲雀,見雲雀在拾掇碗筷,他忙挽起袖子,上前去幫手。

“怎能勞煩妹子呢,來,我來。”

梅濂自來熟地從雲雀手裡搶過碗筷,他常年不乾活兒,不小心將碗打了,羊湯撒了一地。

“瞧我笨手笨腳的。”

梅濂仔細地打量雲雀,笑吟吟地問:“妹子叫什麼?十幾了?你是陛下撥給我娘子的宮人麼?”

幾句話就把雲雀問的紅了臉,連連往開躲他。

我剜了眼這男人。

我還不知道他?他定是覺得雲雀跟在我身邊伺候,來頭絕不小,得加以籠絡,再加上他那會兒肯定瞧見雲雀和胡馬舉止親近,所以更得表示親厚。

“呦,當我是死人哪。”

我招招手,讓雲雀彆乾活兒了,到我這兒來。

我斜眼覷他,媚笑:“怎麼,大郎看上這丫頭了?想娶了當九姨奶奶?”

雲雀臊的直跺腳,拳頭輕輕捶我的肩。

“哎呦,夫人!”

“瞧你這小氣勁兒。”

梅濂促狹一笑,仿佛真忘了下午他剛打了我,我剛折磨了他。

“我隻是看妹子伺候你辛苦,多問問嘛。”

說到這兒,他躬身,給雲雀見了一禮,笑道:“多謝姑娘這一年來照顧我家娘子……不對,是妹子。”

我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想發火,硬生生憋下去,將吃剩的燕窩糕扔進盤子裡,扭轉過身子,一眼都不想看他。

氣氛忽然就冷了下來,誰都不說話,屋裡極安靜,炭盆裡發出炭火爆裂聲清晰可聞。

大抵他也覺得自己說話太曖昧,於是笑了笑,自行坐到我對麵的椅子上,他從袖中掏出李昭賞的傷藥,將衣襟扯開,露出結實的胸膛,當著我和雲雀的麵兒撒藥,忽然,他輕咳了聲,笑道:

“那個……陛下好威儀好貌相,真讓人心生喜歡。”

我沒搭理他,讓雲雀幫我倒盞茶。

他瞧見此,眼裡曖昧越發濃了,扭頭,看了眼洗漱間裡的馬桶,嘴裡咕噥著:“原來倒茶是這意思,你們國公府花樣還真多。”

我實在忍無可忍:“我說你這人……”

見我惱了,他立馬坐過來,還似過去那般習慣性地攬住我,忽然發現不合適了,忙丟開手,退回到自己的小凳上,兩腿八叉開,低著頭,盯著地上自己的影子,雖笑著,可眼裡卻有股子落寞,他歎了口氣,從懷裡掏出張紙,打開,似在自言自語,又似給我說:

“那會兒同陛下在外頭賞雪,他賜了我個字,仁美,你覺得怎麼樣?”

“挺好的。”

我淡淡一笑,想起他方才又賣妹妹的言語,忍不住譏諷他:“陛下仁厚,賜你這個字,想必叫你把“仁”美化些,彆太缺德了。”

“你這張嘴,就是不饒人。”

梅濂無奈笑笑,將那張紙折好,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忽然,他如同被雷擊中一般,整個人都木然了,猛地站起來,將那張紙打開,衝到燭台跟前仔細瞧,嘴裡念念有詞:“仁美、仁美,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他雙手背後,原地來回踱步,眉頭幾乎擰成了個疙瘩,默默地盤算著,嘴裡念念有詞:“陛下是仁厚之人,你方才說要把仁美化?陛下賜我這字,有什麼深意?”

他雙臂環抱住,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忽然眼前一亮:“陛下方才問我走到此,有沒有做過不得已的事,對不住什麼人?他為何提兵部侍郎?是了,他賜我居住在兵部侍郎府第,有何深意?兩者有何聯係?”

說到這兒,梅濂衝到我跟前,半跪在我腳邊,眼裡含著股難以言狀的興奮:“如意,陛下是不是冤殺了原兵部侍郎趙元光?”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急得直搖我的腿。

真的,我真的想扇他兩耳光。

驀地記起四姐夫的話,我忍住火氣,點點頭:“去年三王之亂,朝廷分主戰主和還有遷都三派,當時兵部侍郎主和,陛下以他疑似投靠魏王,殺、殺了他!”

“那就是了!”

梅濂猛地拍了下我的大腿,興奮地站起來,激動地胸脯一起一伏:“這其實就是莫須有罪名嘛,陛下仁厚,登基後又不想被人非議,賜我仁美為字,是想讓我把這事替他了結掉,把莫須有變成必須有,沒錯沒錯,他還提到大福子,大福子是誰,而今是羽林右衛指揮使,專門搞冤獄的,哎呦,陛下這深意,也隻有我能知道了,哈哈哈。”

我看著他那張俊美非常的臉,感覺陌生又熟悉。

大郎啊。

終於,你從少年郎變成了梅郎,而今,已經成了梅大人。,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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