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周歲宴(1 / 2)

妾無良 小夜微冷 12042 字 3個月前

第116章--周歲宴

波雲詭譎的開平元年, 就這樣過去了。

不知不覺,距我封美人已經過了三個來月,如今已是開平二年。

這三個月, 倒是發生了不少事。

我現在總算明白當日李昭從張府回來, 臉色為何那般陰沉。

張致庸逗孩子時被冰滑倒了,摔了一跤, 當即就背過氣了, 我四姐夫和半個朝堂的官員都去探望過,覺著老人家可能活不過這個冬天。

這不,老首輔“臨終”遺言都有了, 皇後偏愛兒子,多年來忽略了小公主蘿茵, 他心疼可憐這個外孫女, 希望皇子傅、翰林院大學士、禮部尚書袁文清的長子能尚公主。

好麼, 這門親事定下後, 老首輔估摸著能咽氣了,誰知人家“老驥伏櫪”, 拿人參湯吊著口氣,病情居然有所好轉, 生生熬過了這個寒冬,而今在家臥床休養, 拒不見客。

他的庶長子張達齊是出了名的大孝子, 每日家伺候在父親床邊, 湯羹必得親嘗過不燙了,才喂給父親, 夜夜幫父親擦身泡腳, 他夫人林氏乃德靖侯嫡長女, 出身高貴,林家也是豪宗大家,族中子侄出任武官的不在少數。

自打老爺子病下後,林氏逢初一十五必去三清觀祈福上香,並將自己的嫁妝折成銀子,大量買糧米,施舍窮弱。

不僅如此。

大理寺乃複審平反刑獄之司,張達齊為正三品的大理寺卿,他應天子寬和仁厚之風,查閱古籍,結合本朝三司決獄記檔,花費數月寫下《開平慎刑十二編》,記述了從三代至本朝的十二則經典刑獄決案,主要還是體現慎刑、寬嚴相濟和德法兼治之核要。

據說此書一出,李昭喜愛得手不釋卷,連歎張達齊乃博古通今之大才賢臣,朝野上下也讚譽紛紛。

張達齊夫婦名聲盛極長安,有些門戶還發出感慨:其實隻要人好了,嫡庶出身仿佛也沒那麼打緊。

可還有些世家大族反駁:嫡庶本就該分明,張達齊大人雖是庶出,可從小是當家大夫人一手教養大的,胸襟見識怎能是妾婢之子能比得上的。

一時間,嫡庶之論竟也成了茶寮瓦肆談論的時興論題。

張致庸病重無法理事,朝堂就出現了巨大的人事變動。

六部素來以吏部最為要緊,這不,開平二年年初的時候,李昭命袁文清為正二品的吏部尚書,同時署理禮部事,並擢升梅濂為刑部尚書。

緊接著,他根據考績罷免了一批無能官員,縮減恩蔭,同時對五軍都督府的武官進行了升降貶罰,另外又在禦史台下設十二道監察禦史,對六部嚴厲稽查管製,牢牢地將軍政大權抓在自己手裡。

不僅朝堂有大的變動,宮裡也是。

先是我封了元美人,緊接著杜老的長子杜仲攜家小搬到長安,任太醫院院判一職。

杜仲來後,日日侍奉在皇帝身側,後又給皇長子李璋調理身子,備受李昭寵信。

長安的天,在慢慢地變。

……

今兒是三月初一,是睦兒的周歲生辰。

不似去年生他的時候,天寒落雪,今年開春後天暖得早,長安城外的山櫻和桃花開了些許,引得許多公子、貴女踏春遊玩。

因著兒子中毒病危,去年我許了口願,隻要吾兒平安度過這劫,我願拿出酒樓和麗人行收益一半,扶弱幫小,所以從過年一直到今日,我都在施粥散米,麗夫人的善名一時也無兩。

睦兒平安如意、李昭高興舒心,那我花再多的銀子也歡喜。

這不,我去年同這狗東西打趣,若是掙了銀錢,給咱換個大宅子。可惜手頭大宗銀子都花在生意和施粥上了,這個願望隻能推遲一兩年。

李昭知道後,不聲不響地給我買了個府邸,是以前安順侯的宅子,離皇宮和北鎮撫司都近,他乘車進出方便,我和兒子也更安全。

小木頭生辰,李昭曉諭前朝後宮,不大過,要節省開支,他自己去“湯泉行宮”看看小兒子就行了。

好家夥,昨兒天還沒黑,他就回家了,沐浴後想找我聊點床榻上的事,我不太舒服,拒絕了。

他這些日子勞累,倒也沒強求,早早睡下,如今都到日中了,還沒起來。

靠他,我兒子連口奶都吃不上。

這不,今日我早早起來,先是給兒子換上了大紅的小襖子,脖子上給他戴了長命金鎖,手腕上則戴了我和李昭的定情信物,就是那對刻了“金昭玉粹”的鐲子。

緊接著,我就親自去後廚做菜,葷八碟素八碟,又給兒子弄了十來隻蝦仁泥小餃子,順便讓雲雀帶著嬤嬤們去後花園折些春梅來,插瓶裡正好。

差不多準備齊全後,我趕忙回到上房裡梳妝換衣。

我也穿了身銀紅色的襖裙,梳了最喜歡的烏蠻髻,為表喜慶,特意簪了朵宮紗堆成的山茶花,斜眼瞧去,李昭剛剛起來,睡眼惺忪地張開雙臂,由胡馬給他更衣、洗臉。而兒子此時正由兩個乳娘抱著,給他喂餃子吃。

我一邊對著鏡子戴耳環,一邊打趣李昭:“**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昨晚陛下夢裡寵幸了多少美人,居然這般懶睡。”

“朕如今哪裡還敢寵幸,又不是沒有被醋壇子拿絲線綁過。”

李昭笑笑,擦了把臉,大步行過來,一屁股坐到梳妝台上,手輕鉗住我的下巴,拿起螺子黛,幫我畫眉,笑著問:“酒菜都備好了?”

“嗯。”

我從桌上拈起枚豬油白糖糕,一整條全塞嘴裡,含糊不清地對他說:“早都好了,既然是咱倆給他過,我就親自動手了,吃罷飯後就抓周,下午我想去湯泉行宮泡溫泉。”

“也行。”

李昭笑著點頭,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糕點上:“你不是最怕胖,除了滋陰養顏的燕窩糕,其他帶糖的一點都不吃,怎麼眨眼的功夫,都吃了小半盤子。”

“沒辦法,肚裡的饞蟲餓了。”

說話間,我又吃了兩塊。

李昭從我手裡搶走半塊糕,放嘴裡嚼,嘿然笑道:“有個事,朕想給你說,那個……朕今兒另請了貴客來。”

我白了他一眼,撇撇嘴:“不是就咱倆給他過麼,你請了誰?瞧你這心虛的樣兒,肯定是女人,貴妃吧。”

“真瞞不過你。”

李昭手按住我的肩頭,指頭輕輕地摩挲著,笑道:“你如今也是後妃了,朕得給你找個靠山,再者小木頭過了周歲後,差不多就能慢慢啟蒙了,朕思前想後了很久,把翰林院那些個大學士的履曆翻了好幾遍,覺著貴妃的表哥羊羽棠不錯。”

“什麼,羊魚湯?”

我噗嗤一笑:“羊和魚燉在一起,那還能吃麼。”

“少貧嘴,羊和魚燉一起怎麼不能吃了,那叫鮮。”

李昭手指彈了下我的腦門,亦忍俊不禁,輕咳了聲,正色道:“羊家雖不是公侯勳爵之家,但世代為史官,家學淵源,這點不容置疑。唐太宗說,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

說到這兒,李昭拉起我的手,一筆一劃地在我掌心寫“羊羽棠”三字,後將我手合住,柔聲道:“羊羽棠學貫五經、品行好,人也謹小慎微,朕年初的時候在翰林院設了陳史館,命他編纂修訂前朝陳史和本國史,那《穀梁傳》中說‘羈貫成童,不就師傅,父之罪也。’朕思前想後,覺得由他當兒子的啟蒙師傅,最合適不過了。”

我點點頭。

真是難為李昭,處處為我們母子思量考慮。

“行。”

我雙臂趴在他腿上,仰頭看他,笑道:“都聽孩兒他爹的,那位羊大人今兒也來麼?”

我的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頭傳來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雲雀小跑著進來,分彆給李昭和我見了禮,笑道:“啟稟陛下,貴妃娘娘和羊大人已經來了,正等在院門外,要不要宣進來?”

“宣吧。”

李昭動動手指,讓胡馬親自去迎人。

隨後,他拍了下我的肩膀,示意我去抱兒子,笑道:“畢竟今兒也算拜師宴,朕得禮賢下士些,跟著你去迎。”

我聽見這話,從乳娘手裡接過睦兒,隨李昭走出上房。

這小子病好後飯量也大了許多,個頭要比尋常一歲的孩子高些,齁沉齁沉的,抱久了胳膊疼,他近來扶著牆,能掙紮著站起走了,不似去年那樣簡單地叫馬馬、爹、媽,如今他會簡單地說幾個字,甚至還能說一半句連貫的話。

李昭訝異不已,說這孩子也忒早慧了,璋兒一歲半上才會叫娘。

萬幸,真是萬幸,那個要命的蠱毒沒有傷了我兒的腦子。

……

我抱著兒子,站在李昭身側。

四下瞧去,小院的廊子都掛上了紅綢,靠牆根擺了一溜開得正豔的海棠、春蘭和紅梅,所有的嬤嬤宮人都捯飭得精神,垂手侍立在青石台階下,屏聲斂氣,靜靜等著。

隻聽一陣歡笑聲傳來,我朝前看去,從小院外一前一後走進來對男女,正是貴妃和她表哥。

貴妃今兒盛裝妝扮,眉眼皆笑,她身後跟著個胖男人,應該就是那羊羽棠。

這男人個頭與貴妃差不多高,腰頗粗,瞧著四十上下,圓臉小眼睛,人太胖,就顯得脖子有些短,鼻下留著兩撇胡子,笑的時候渾身肉都在顫,左右手各提了捆用紅綢子包起來的書,不太像學富五車的大學士,倒像肉鋪裡的掌櫃。

我麵帶微笑,嘴不動,低聲對李昭道:“貴妃一家都挺圓嘛。”

李昭偷摸踩了下我的腳,亦莞爾淺笑,悄聲嗔:“會不會說話,人家那是富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