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守得雲開(2 / 2)

妾無良 小夜微冷 13479 字 3個月前

聽見這對小夫妻的對話,我心裡大喜,袖兒又懷了?這是好事啊。

我生產之事,府上消息堵得死死的,他們應該什麼都不知道。

可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麼好呢,沒得嚇壞了袖兒。

我也不知自己怎麼了,大步走到繡床邊,低頭看著床上的這對經曆過千難萬險後,才終於走到一起的璧人,忽然落淚了,柔聲囑咐:“良傅,後半輩子你一定要好好對待我的盈袖,她是個沒父母的可憐孩子,頭先又被陳南淮那小畜生折辱,心裡的疙瘩還未完全解開,你要對她耐心點,好好開解她。”

轉而,我望向盈袖,泣不成聲:“你呀,一定要好好的,彆讓嫂子擔心。”

我抬臂,用袖子擦淚。

耳邊又傳來陣鼓瑟樂聲,還有紛紛雜雜的人說話聊天聲。還像方才一樣,頭暈目眩見,我又一次被種可怕的力量拽走,抬頭間,我發現自己到了另一個地方。

這間屋子不甚大,也沒有太華貴之物,靠牆有四個極大的書架,上頭擺滿了書。

在屋子正中間的方桌旁坐了一家五口,是我八弟和他媳婦。

桌上擺了香甜可口的飯菜與米粥,弟媳婦是個恬靜溫和的婦人,她正用勺子給丈夫和兒女們舀粥,在剝雞蛋的當口,弟媳婦眼圈忽然一紅,淚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怎麼了你?”

八弟牧言抱著剛兩歲的小女兒雁回,正用小勺給閨女喂飯,看著媳婦兒笑道:“大清早的哭什麼?”

弟媳婦用手抹去淚,哽咽道:“如今你姐姐正得盛寵,那些過去欺辱你的公子哥兒們聞著香味兒躥過來,點頭哈腰地奉承你,這倒罷了,我知道你看不上他們,避之不及,可、可那個什麼安國公家太太昨兒到咱家做客,說想把家中女兒指給你做妾,我尋思著,你如今大富大貴了,是該添妾室了。”

“嗨,我還當什麼呢。”

八弟將雞蛋剝好後,沾了些醬,給媳婦遞過去,笑道:“當年你沒嫌棄我窮,也不怕我的瘋病,高高興興地嫁給我這個瘸子,給我養育二兒一女,操持這攤子家事,你是我最親最敬的女人,我十幾年前就發過誓,要一輩子待你好。如今我驟然富貴就負了你,豈不是無情無義的王八麼,放心,我高牧言此生就你一個女人,絕不相負。”

弟媳婦破涕一笑,害羞地瞅了眼坐在旁邊的兩個兒子鯤兒、鵬兒,嗔道:“真不害臊,兒子跟前說這種話。”

“你若不信,我立馬寫個字據!”

八弟眼裡愛意濃濃。

“爹爹,這話兒子可聽見了。。”

鯤兒笑著起身,往書桌那邊跑去:“我去拿紙筆,待會兒您還得按手印!”

鵬兒跟著起哄:“那我就是見證,爹爹若是將來負了娘,我們就拿著字據去四姑六姑那兒去告狀!”

瞧見這和和美美的一家,我心裡又暖又羨慕,同時也感慨。

人和人到底不一樣,有人升官發財死老婆,有人不論富貴到何種地步,依舊珍惜愛憐貧賤之妻,弟媳婦真是個有福的女人啊。

我低頭,笑著抹去淚。

忽然,我耳邊想起陣類似戰場的殺伐和馬銘嘶嘶聲,鬼哭狼嚎,讓人不寒而栗,緊接著還有種女人尖刻地謾罵聲和哭聲,讓人心生煩躁。

再次抬頭時,我發現自己又到了個新地方,左右瞧去,這仿佛是個鳥語花香的書房,地上鋪著厚軟的毯子,外間的桌上和圓凳上擺著好些珍惜蘭花,淩空懸掛著五六個精巧鳥籠子,裡頭關著毛色鮮亮的畫眉鳥。

屋裡有兩個男人,我四姐夫和他的嫡長子。

孫家的兩個嫡子先前來給我請過安,長子叫學謙,今年有二十六了,在大理寺做了個末流小官;次子名喚學勤,考了三次都不中,而今在家中等著蔭官的恩旨。

四姐夫穿著燕居常服,眉頭深鎖,手裡拿著隻銅壺,正在給蘭花澆水。

這時,他的嫡長子孫學謙急走兩步上前,從袖中掏出方帕子,幫父親給蘭花的葉子擦水,笑道:“爹,過去大房出了個微不足道的宮妃,這些年沒少在咱們跟前趾高氣昂。而今咱家有個更尊貴元妃娘娘,可算是抬起頭來了,您不知道,而今那大理寺卿安大人見了兒子,都客客氣氣的呢。”

四姐夫白了眼長子,冷聲道:“你以後要謹慎些,彆給娘娘添亂,而今咱們家也算皇親國戚,外頭多少雙眼睛盯著呢,稍有不慎,彈劾的章奏就送到了陛下跟前。”

“您說的也忒嚴重了。”

孫學謙滿不在乎一笑:“娘娘如今有三子,誰能貴得過她?又有誰敢欺負她的親戚?不瞞您說,前幾日兒子碰見德靖侯家的大爺林廣舒,您猜怎著,這小子竟偷摸去觀裡探望他表妹張韻微,兒子當場將他拿了個人贓俱獲。他們張家當年不是把高舅舅的腿打折了麼,左右張氏嫡係去了象州,兒子便也讓人打斷他家親戚林大爺的腿,便算替高舅舅和娘娘出了口惡氣。兒子在大理寺做了六七年的錄事,一點升遷的機會都沒有,您老去求求姝姨娘,或者您在娘娘跟前幫兒子奔走奔走……”

“糊塗!”

四姐夫隨手抽了本書,重重地打了下他長子,喝罵:“娘娘屢次告誡為父,要約束子侄。這回她就是因為太過憂心竭慮,這才動了胎氣早產,你姨娘這兩日守在娘娘跟前,一眼未合,為父也是今早才回來。”

四姐夫瞪了眼長子,連連搖頭,斥罵:“雖說德靖侯林家已沒落,可好歹也算官麵上的人物,你怎敢為一己私欲就拿林家大爺把柄,還重傷他,趕緊去準備厚禮,待會兒咱們上門給人家賠罪。”

“不至於吧。”

孫學謙揉著胳膊,訕訕道:“一個破落戶罷了,至於您堂堂禦史大人給他致歉?”

“無知小兒!”

四姐夫將水壺扔到桌上,不防頭,砸壞了一盆墨蘭,他冷聲訓斥:“越是爬到高處,越要小心謹慎。你若是有本事,早都當上少卿了,何至於到現在還是個小小錄事。我看你也不必再呆在京中了,去地方曆練個十來年再回來,也省的給家族和娘娘惹事!”

我歎了口氣,不願再聽再看。

這便是我最擔心的事,盛極必衰,往往在我心眼到不了的地方,就有親戚子侄給我惹這些閒事。

不過好在四姐夫是個老謀深算的,有他在一天,就會約束家中子侄一日。

正在我亂想間,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

我這是在做什麼?為什麼會飄到盈袖、八弟和孫府?這是回光返照?

忽然,我麵前一陣光亮,刺得我睜不開眼。

隱約間,我看見了麗華,她穿著嫣紅的嫁衣,發髻邊戴著朵山茶花,笑眼盈盈地衝我招手,聲音簡直比山間流水還要動聽,歪頭,衝我嫣然一笑,誘惑著我:

“妍華快來呀,咱們該走了,父親祖母可想你了。”

我不由自主地朝麗華走去,越走,我感覺越舒服,就像踩在溫水裡,身上的疼楚逐漸越輕,心緒也輕鬆自在。

我想,若是跟著麗華去父親那邊,我就有爹爹愛護了,十七歲的慘痛就不會發生,被梅濂背叛打罵就不會重來,被李昭傷害也不會再有。

走著走著,我猛地聽到有個男人喊了我一聲:“妍華!”

我瞬間驚醒。

我才三十二,這輩子才剛剛開始;

我還有很多放不下的人,李昭、兒子、四姐、盈袖……我不想死。

想到這兒,我雙手捂住耳朵,轉身朝後狂奔,嘶聲尖叫:“我不想和你走,麗華,放過我好不好!”

誰知忽然,我發現地上生出來無數條慘白的手,抓住我的腳,不讓我動,我聽見劉玉兒和陸令容詛咒我的聲音,讓我還她們命來;

我還看見林氏、曹蘭青麵目猙獰,手裡拿著鐵鏈,要鎖住我的脖子,她們在陰森森地笑,說我的陽壽已儘,要把我帶走;

我還看見了張達亨,他抓住自己的發髻,嘎嘣一聲將頭擰下來,手拽著腦袋,搖搖晃晃朝我走來;

我更看到了十幾年前欺辱輪.奸了我的兩個惡奴,他們淫.笑著往開解衣裳,說我永生永世都要被他們摧殘,是他們的母.狗....

依稀間,我看見盈袖被劉玉兒和陸令容欺辱毒殺;

我還看個幾個瞧不清模樣的人在掐我三個兒子的脖子。

“滾你娘的臭賤人!生前不是我對手,死後也彆想傷我分毫,老娘偏不死,我就要活!哈哈哈哈,氣死你們這些賤人、臭蟲!”

我瘋了似的咒罵這些人,索性一把擼起袖子,悶頭朝他們跑去,揮舞著胳膊亂打:“來呀,臉伸過來讓老娘打一下!當了鬼怎樣,你以為我怕?瞧老娘不把你們的腦漿子打出來!敢動我兒子,想死了是不!”

正打的興起,誰知一腳踩空,我瞬間落入無儘地黑淵。

我努力地呼喊,朝老天爺喊我心裡的不服,因為我真的很想活下去,

忽然,我的身子一沉,十倍百倍的痛楚從四肢和腰腹傳來,頭也昏昏沉沉的,我睜開了眼睛,模糊間,我看見天又黑了,怎麼,我這是昏迷了整整一日?

此時床榻跟前跪了很多人,有太醫、胡馬、雲雀……我四姐哭得都暈過去了,而在我旁邊坐著個男人,是李昭。

他背佝僂著,不哭不笑,呆呆地盯著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絕望而疲憊地說了聲:“妍華啊。”

“哎。”

我應了聲。

我瞧見李昭猛地扭頭。

這男人蒼白的臉忽然漲得通紅,不可置信地盯著我,居然動手扇了自己一耳光,俯身湊到我跟前,舌頭都打結了:“妍華,你、你……”

也就在這時,我看見秦嬤嬤和胡馬等人都震驚萬分,跪著爬到我的床榻跟前。

秦嬤嬤喜極而泣:“娘娘,您活過來了!”

而胡馬則轉身,也顧不上什麼體統,高聲喝道:“快,太醫呢,趕緊給娘娘瞧瞧。”

我分不清現在到底是死還是活,於是嘗試著動了下手指,艱難地抬起胳膊,手按上李昭清雋的側臉,熱的,而且不再像之前那樣憑空穿透。

我這是……活過來了?

杜老把我給救活了?

“妍妍,妍妍。”

李昭抓住我的手,眼裡的驚喜和興奮難掩:“你現在感覺怎樣?啊?”

我哭喪著臉,拚儘全力罵了句:“疼死老娘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