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廣寒宮(1 / 2)

妾無良 小夜微冷 12339 字 3個月前

第?200章--廣寒宮

殿裡忽然陷入出奇的安靜,諸臣沒一個敢站出來替李璋說話。

李昭閉眼,頭靠在軟枕上?不言語,他呼吸得不順暢,看起來很難受,而袁文清則抱著他的官帽,站在睦兒和李璋兄弟跟前,低下頭啜泣。

事到如今,我想最難過的還是李昭和袁文清。

這裡邊的摻雜著太多事、太多情、太多恨,看李璋如此冥頑不靈的樣子,看來是說不通了。

初審過後,那就是漫漫無期地二審、三審、四審,謀逆大案,勢必牽連甚廣。猶記得二十六年前先帝廢立太子,就是鬨了這麼一場,如今李昭這一朝也重蹈覆轍。

我起身走?到李昭跟前,用帕子輕輕幫他擦額上?的虛汗,輕聲道:“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三司辦去,你身子不好,快回偏殿歇息吧。”

“嗯。”

李昭長?長?地出了口氣?,他拍了下我的手,讓我放心,隨之又陷入了沉默。

良久,李昭輕抬兩指,薄唇打顫,抬眼看了下一旁侍立著的大太監施周,虛弱道:“念吧。”

施周腿微曲,雙手虛扶住李昭,應承道:“是。”

隻見施周偷摸用指頭揩去淚,往前走?了數步,立在金階之上?,從袖中取出封早已擬好的諭旨,高高舉起,他甩了下拂塵,環視了圈四周,待眾臣都?躬身站好後,揚聲道:

“陛下有旨,李璋謀逆案,依章程交由刑部、大理?寺和禦史台三司審查,依法處決,但三司也當秉承本朝慎刑之責,對犯官親眷及宗族中不涉事之人,寬大量刑處理?。”

念到這兒,施周望向禮部尚書羊羽棠,朗聲道:“有罪當責,有功必賞,此番朕遭厄難、朝綱蒙塵,諸部閣重臣勇於?擔當,乃國?之棟梁也,其中,撫鸞司黃梅、北鎮撫司千戶申定雄、太醫院院判杜仲、威風營小將武寧等人居功甚偉,禮部酌情予以封賞。”

最後,施周轉身麵向遠處角落裡的李璋,眉頭微蹙,高聲道:“皇長?子李璋謀逆,證據確鑿,本該賜鴆毒,然先祖曾有遺訓,凡我李氏子孫不得自相殘殺。現將李璋從宗譜中除名,廢為庶人,賜姓逆,築高牆,其闔家圈禁,派重兵把

守,非死不得解禁。”

我一怔,不禁歎了口氣?,這懲處對心高氣?傲的李璋的確很重,而且他妻妾子女這輩子也折進去了。

不過李昭到底仁慈,還是留了這小子一命。

我下意識朝李璋看去,他聽到諭旨後顯然也是愣了片刻神兒,忽然冷笑,進而狂笑,呸地吐了口血唾沫,胳膊撐著牆踉踉蹌蹌地站起,身子左搖右晃,怨毒地盯著李昭,不屑地挑眉一笑:

“哦,知道了。”

說罷這話,李璋朝皇帝揮了揮手,自顧自往出走?,口中發出鷂子般刺耳又癲狂的笑:“庶人逆璋這就去蹲圈裡,走?了。”

說實話,如果睦兒三兄弟若是這般忤逆不孝,我早都?一耳光打下去了。

我厭煩地瞪了眼李璋,就在此時?,我聽見跟前的小太監驚慌地呼喊:“陛下暈過去了,快!快!杜太醫呢?”

我急忙轉身,果然發現李昭唇角和鼻下又流出了血,整個人癱軟在龍椅上?。

那瞬間我腦中一片空白,若是李昭被那孽障氣?出個好歹來,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慌亂之間,我看見群臣和睦兒等人都?衝了上?來,而杜太醫父子也著急地呼喊:“快將陛下抬回偏殿!”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跟著跑回的偏殿,隻看見杜太醫父子焦急地讓太監將無關人等攆出去,說要專心替陛下施針……兒子護在我跟前,一個勁兒勸我彆著急,爹爹肯定會沒事的。

……

夜闌寂靜,硝煙起又平。

這座百年孤城被喧鬨了幾日?,再?次沉沉入睡,隻有夜蟲還在輕聲細語,仿佛在笑談這人世百態和聚散離合。

偏殿裡點?了數盞宮燈,博山爐中點?了些能讓人凝神靜氣?的道遠香,諸位重臣皆焦急地立在數步之外?,靜靜地等著李昭平安的消息。

外?頭的一眾犯官、犯婦和罪將該入獄的入獄、該審查的審查、該圈禁的圈禁,而袁文清並未離開,也沒有進偏殿,他一直跪在殿外?,請罪。

這才隻是個開始。

我坐在床邊,不安地守著李昭,他這會兒昏迷著,臉色甚差。

杜老爺子上?了年紀,眼神不太好,坐在床邊的小杌子上?,盯著杜仲給陛下施針,他時?不時?地

給旁邊立著的幾位太醫念藥方,說陛下體內餘毒未清,視力受損,趕明兒要開始給陛下藥浴,這樣能恢複得快些。

我心裡擔心李昭,什麼話都?不想說、也不想問,默默落淚。

睦兒站在我身後,手按在我肩上?,勸我莫要擔憂,杜太醫都?說了,爹爹方才隻是被那孽障氣?得血氣?上?湧,這才暈倒的;

老三李鈺也柔聲勸了我好一會兒,說這裡有他們守著,讓我去歇息。

鄭貴妃和張春旭聽聞陛下暈倒,也著急忙慌地趕來侍疾,皆苦口婆心地勸我莫要太擔心,該保重自身才是,當心腹中的孩兒。

李昭還昏迷著,讓我怎麼能放心呢。

方才我已經?暗中給梅濂等人通氣?,讓他們勸勸李昭,近日?依舊由六部閣臣監國?,好好讓陛下休養一段日?子。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我看見昏迷的李昭身子微動了下,眼珠滾動,緩緩地睜開眼。

他仍虛弱無比,掃了圈眾人,目光落在我身上?,吃力地抬起手,輕拍了拍我的手背,莞爾:

“莫哭,朕沒事。”

見他醒了,我懸著的心總算落下,他讓我莫哭,可我怎麼都?忍不住落淚。

他雖是天潢貴胄,可小時?候日?子過得並不好,成長?後也是日?日?夜夜活在警惕和算計中。

於?我,他是好人、是丈夫、更是一生?相伴的至親,我真的不想他再?這般消耗自己的身子,就算涉嫌乾政,我也得做些什麼。

我拂去眼淚,哽咽道:“眾臣有話同?你說。”

李昭一怔,皺眉看向底下。

這時?,諸臣相互觀望,顯然不怎麼好說出口,都?不想當這個出頭鳥。

我看見姚瑞忽然從後邊推了把梅濂,梅濂咬牙切齒地扭頭,怒瞪姚瑞。

姚瑞努了努下巴,用嘴型示意:“你說。”

梅濂白了眼姚瑞,深呼了口氣?,上?前數步,抱拳躬身給李昭見禮,猶豫了下,小心翼翼道:“啟稟陛下,臣等和娘娘皆擔心您的身子,這、這……臣等建議,暫、暫時?由六部監國?,您先安養段時?日?。”

李昭沉默了片刻,眯住眼,看向床邊的杜仲,問:“朕這是……活不了了”

杜仲收起銀針,忙跪下

回道:“不不不,陛下中毒雖深,但有藥可醫。”

就在這時?,一旁坐著的杜朝義忽然憤憤地甩了下袖子,噌地一聲站起來,老人剜了眼兒子,直麵李昭,皺眉道:

“陛下,老臣是快進棺材的人了,今兒便是冒犯天子,也要說幾句實話。其實陛下的身子如何,您自己心裡最清楚,病根是多年前三王之亂時?驚懼焦慮之下生?起的,加上?十年如一日?的勤政,身子虛耗極快,若非小兒杜仲悉心調養照料,您活不過四十。此番又中毒,更加損傷元氣?,若是再?強撐著日?夜辛勞,怕是隻有三五年的光景了。”

三五年?

我心猛一咯噔,頭嗡地一聲炸開,木然地扭頭看向李昭。

李昭顯然也楞了下,但很快就平靜下來,他沒言語,怔怔地盯著床頂看,笑了笑:“朕知道了。”

轉而,他衝底下的朝臣、鄭貴妃和李鈺等人揮揮手,孱弱道:“朕無事,會善自保養的,忙了數日?,諸愛卿也累著了,都?退下吧。”

梅濂和姚瑞、孫儲心等人互相交換了下眼神。

李昭話已至此,其實很明白了,他並未接受諸臣的建議,依舊會親力親為地執政,直到油燈枯竭。

我明白,這是帝王的使命,他生?下就是做這個的,可,可怎麼就那麼讓人心裡不舒服呢。

這時?,我察覺到手一暖,垂眸看去,原來是李昭抓住了我的手,他輕輕地摩挲著我,眼裡含著歉意,還有許許多多複雜之色,最後輕歎了口氣?,柔聲道:“妍華啊,朕心裡煩的慌,你陪朕說說話吧。”

我心裡憋悶得厲害。

總有口氣?上?不來也下不去,於?是,我低下頭沉默不語。

我將他的手推開,坐在床邊,明明心裡有很多憤怒、埋怨、心疼還有勸說的話,可到嘴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最後,我避開他的灼灼目光,抿唇笑了笑,說:“你好好歇息罷,殿裡有些悶,妾、妾出去走?走?。”

說罷這話,我起身就往外?走?。

睦兒和李鈺都?追了上?來,我揮揮手,讓他們兄弟在陛下跟前侍疾,彆跟出來。

……

其實我也不知道往哪兒去,就是心裡煩,想找個清靜地躲一躲、靜一

靜。

深夜淒淒,天上?的彎月被一抹黑雲遮住,所有的星子似乎失去了要追捧的光,也不再?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