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是陌臨丹此生第二次看見大海這樣的咆哮, 震怒的、狂暴的、不安的，像是一頭狂躁的、不受控製的獸。
上一次看見這樣的場景……還是在十年前的蒼銀之海戰線上，陌臨丹恍惚記得那時候是與現在差不多的場景, 同樣是滔天的巨浪, 同樣是暴走的鮫人。
隻是唯一的不同是……
身邊的鮫人玩家們縱然並不願意離開, 想要留下來觀察格拉迪斯的狀況並且努力的采取點什麼措施。那畢竟是他們的王, 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就這麼丟下不管。
但是係統顯然是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的。
如果不願意主動使用回城符返回主城的話，那麼係統就會將其給強製踢下線——這樣的情況不僅僅發生在陌臨丹的身邊, 同樣也發生在風暴海域與狂怒之海當中。
無數的玩家被從地圖當中強製遣返，地圖很快便被徹底的肅清，眼下留在這裡的除了造成了這般變動的格拉迪斯之外, 便隻有無法下線的陌臨丹以及……遠遠的苟著的NPC薩特爾。
因為格拉迪斯暴走的緣故, 這周圍的海域完全不受控製, 原本應該是溫順的水流也化作了最狂暴的暗淵要多人性命；但是對於陌臨丹來說, 即便是此路不通，他也依舊可以劈開一條康莊的大道。
他抬起眼來看處於漩渦正中心的格拉迪斯，一瞬間覺得這一幕像是與很久之前的那一次重疊。十年對於長生種來說並不是什麼需要特彆在意的時光，但是於人類短暫的兩三百年的壽命來說, 卻委實是有些過於漫長。
陌臨丹於是便歎了一口氣。
他朝著格拉迪斯走了過去，同時向著一側略略的伸直了手臂, 張開五指, 再握緊的時候, 鴉殺赫然在手中。
陌臨丹對準了前方一槍刺出, 原本翻湧不休的海水與漩渦竟然是自這一瞬間都被他手中鴉殺上散發出來的勁氣給轟開來, 朝著兩旁散去，足以讓陌臨丹不受到任何的侵擾和阻礙的走到格拉迪斯的麵前。
隻是鮫人顯然並不會這般輕易的就讓陌臨丹接近到自己的身邊，不如說，眼下這世間的一切全部都在格拉迪斯誓要殺死、去給某個人陪葬的對象。
那一雙碎金浮現的眸子裡麵無悲無喜，非要說有什麼餘留了下來的話，那麼大概就隻有冰冷的殺意，就像是一台隻知道殺戮的機器，除此之外便再沒有更多的東西了。
眼看著陌臨丹有要繼續朝著自己靠近的意願，格拉迪斯微微的抬了抬眼皮，望向了這個不知死活的、朝著自己接近過來的陌生的暗精靈。
對方手中的槍是不是有些眼熟……？
渾渾噩噩當中，在格拉迪斯的鬨鐘有這樣的一小縷意識浮現了出來，但是很快便被壓了下去。他隻是有些倦怠的、隨意的抬起手來，在空中揚了一下。
——對於融合了偽神的神格、並且本身便擁有著不弱的控海之能的格拉迪斯來說，這一片大海都像是他的手臂那樣，是能夠憑借著自己的心意去隨意的指揮和使役的。
因此，不過是這麼輕輕的一揚手，在陌臨丹的感知裡麵就是這一整片大海都徹底的將自己標記成為了敵人，對著他毫無保留的張開了爪牙。
海水像是彙聚成為了實體，攜帶著可怕的殺意朝著陌臨丹的咽喉直直的衝了過去，是用肉眼根本就沒有辦法捕捉到的、鋪天蓋地的水箭。
陌臨丹將鴉殺橫在手中，雙手飛快的交錯著，將鴉殺在自己的麵前旋轉了起來，成為了一麵密不透風的屏障，把那些水箭儘數都擋了下來。
格拉迪斯皺著眉，很顯然是對於陌臨丹的這一番操作十二分的不服，他的手指顫動了一下，眉眼微微的壓低，很顯然是對於這樣的情況十二分的不滿意。
格拉迪斯原本緊抿著的唇翕動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又或者是唱點什麼也不一定。
陌臨丹敏銳的察覺到了他這樣的意圖。
“……怎麼防備心這麼重啊。”
他隔著層層的水幕與格拉迪斯對視，隨即有些無奈的彎了彎眉眼，語氣裡麵都帶上了一些苦惱的意味：“你這個樣子的話，我要靠近到你的身邊真的就很難啊，也完全沒有辦法幫你疏導精神。”
暗精靈低頭思索了片刻自己在這樣的情況下應該怎麼辦，並且於突然之間靈光一閃，冒出來一個絕妙的主意。
他微微低下頭去，伸出手來按住了自己臉上的麵具，雖然有片刻的猶豫，但是很快便想起來眼下這裡並沒有其他的任何玩家，是極為空曠的海域，因此便也就下定了決心。
格拉迪斯的本該發起攻擊的。低下頭來摘取麵具的陌臨丹是沒有絲毫的防備的樣子，理應是最好動手攻擊的，說不定隻需要小小的一點點的手段，就可以將這個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來了危險的氣息的暗精靈當場斬殺。
這樣的想法在格拉迪斯的腦中不斷的盤旋著，但是他卻從始至終都沒有絲毫的動作，隻是用那一雙通紅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陌臨丹的動作。
有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在他的腦海當中不斷的、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要他等一等、再等一等，那是一種直覺……麵具下麵的那一張臉，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格拉迪斯就這樣赤紅著雙眼盯著陌臨丹看。
之前佩斯裡諾花費了很大的力氣都沒有能夠揭開哪怕是一個小小的角的麵具在陌臨丹本人的意誌下，非常輕鬆的就被摘取了下來。
格拉迪斯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即便是如今處於這樣的敵我不分、意識混沌的狀態下，他依然是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然後遊移不定的將視線一點一點的上移，最終落在了去除了麵具的那一張臉上。
劍眉星目，鳳眼淩厲，鼻梁高挺，眼窩深邃，一雙唇是極薄的，但是色澤卻並不寡淡，而是十分好看的……甚至可以說是豔麗了的橘紅色。
暗精靈的肌膚白皙像是陶瓷，在一邊的眼角下有紫色的符文、又或者是紋路一類的東西攀爬蔓延在一側的臉頰，不過卻無損暗精靈的容貌，反倒是給他增添上了幾分的神秘的色彩，讓人甚至是忍不住的更加的心動。
“……”
格拉迪斯無聲的張了張嘴，但是卻是連一個音節都沒有能夠發出來。他隻是怔怔的、怔怔的看著自己麵前的那個人，看他的麵容，看他唇角勾起來的笑容，無比的貪婪，就仿佛是這樣看一輩子都不夠一樣。
四周那些原本喧囂的、澎湃而又洶湧的海水的波動在那麼一瞬間突然安靜了下來，就像是怒海狂濤被一隻從天而降的定海神針給穩穩的壓住了，再也掀不起任何的風浪。
“陌……臨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