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雙在弱水下待得太久, 肉身亟需重塑。
當日風伏命下弱水淺嘗輒止尚且受了傷,晏潮生也隻下去了片刻,被腐蝕得隻剩白骨, 唯她在弱水中待得太久,仙身消散, 脆弱宛如嬰孩。
哪怕有少幽渡過去的靈力,她也至少得十年才能凝出肉身。這個過程很痛苦, 少幽記得旁支一個族妹, 當初被傷了仙身, 用無數天材地寶來養, 依舊痛號得死去活來。
而琉雙仙體幾近透明, 卻選擇安安靜靜地睡著, 不吵不鬨, 乖巧極了。
今日她終於醒了片刻, 被少幽扶著坐起來。
琉雙臉蛋蒼白,覺察手裡有什麼,她低頭下, 卻看見一隻極其美麗的玉盒, 在她手中流動著淺淺的光澤。
息壤就在裡麵,氣息被完全隔絕。
她驚訝地睜大眼睛,看向少幽:“這個,是你給我的嗎?”
她沉睡時少幽尚且覺得沒什麼,靈脈之事, 便夠他思慮。可如今他醒過來, 少幽對上她的目光, 莫名想起師尊的話。
“少主你是不是沒見過女人?不拿人家的息壤便罷了,你連泣露玉盒也白給了人家。什麼都沒得到, 反倒虧了一件舉世珍寶。咱昆侖是冤大頭嗎?”
少幽彼時沉靜道:“師尊多慮,隻是不想引來過多覬覦。”
而今,對上少女水色氤氳的眸,少幽竟覺得有幾分赧意。
在仙界,贈人仙草靈藥實屬平常,可是送神器練出的玉,簡直少之又少。少幽略微錯開目光:“嗯。”
她低頭瞧了瞧:“有神農鼎的氣息,是從神農鼎中煉出來的?”
少幽雖然活了近萬年,但鮮少有和女孩相處的經曆,他幼時便是幾位師尊輪流教導,昆侖的男弟子居多,他被教導得一片正直,唯一遇見死纏爛打的風采意,也是風采意狂熱追逐。
因此麵對她的問話,少幽隻能繼續道:“是。”
神農鼎是三件僅剩神器中,唯一能煉製其他法寶的,但是萬年難得煉製一件,琉雙驟然想起什麼。
“少幽,我可以問問,神農鼎這些年來,統共煉製了多少件法寶嗎?”
少幽倒也沒有隱瞞她:“三件,泣露玉盒,蓮生雙魚佩,還有明璽珠。”
話音剛落,塌邊的少女目光有幾分無奈,低低道:“原來全送給了我呀。”
少幽說:“什麼?”
她回過神,輕輕笑,小臉蒼白,努力不在他麵前露出痛色:“我是說,這樣珍貴的東西,不可以給我,待我把息壤拿出來,就把泣露玉盒還給你。”
他頓了頓:“你不喜歡?”問出來,見她愣愣地看著自己,少幽也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平靜補充道:“好。”
琉雙心裡早就有一個疑惑,什麼樣的摯友,會把家底都掏出來送人。
要說少幽單純,上輩子許多人事,還是少幽教她的。
包括兩人路過揚州河,兩人第一次聽見牆角,琉雙起身就要穿牆去隔壁。
少幽拉住她:“做什麼?”
小仙草凝神聽了聽:“我聽見那個女子叫得好痛苦,定有人在欺負她。少幽不是說,為善者,當扶弱,我去幫她教訓那個男子。”
少幽臉色有些不自然,低咳一聲:“彆去,你好好坐著,她……不是在被欺負。”
小仙草很信任他,乖乖坐下,卻疑惑極了:“為何?”明明就是很痛苦的聲音。
少幽沉默半晌,才擠出幾個字:“夫妻敦倫之樂。”
“敦倫之樂?”
他命令道:“封閉聽覺,不許再聽,也不許去看。你日後……日後就會懂。”
以前在琉雙心中,少幽什麼都懂,他就如同撐起在她世間的一根天柱,她敬仰他,無條件信任他,卻發現自己未曾看透他。
“少幽,”她仰起小臉,“什麼樣的情況下,一個男子會陪著女子百年,處處教導愛護,卻不願當她師尊?”
少幽不明白她為何有此一問,他思索片刻,答道:“許是戀慕。”師徒的名分,到底有悖人倫。
琉雙猛然咳嗽。
她咳得小臉漲紅,分不清自己那日得知晏潮生喜歡的人是自己驚訝,還是今日少幽口中戀慕二字令她震驚。
天呐,少幽他他他他……上輩子就戀慕她嗎?
不是她沒往那方麵想,而是一開始,少幽就扮演了嚴肅的教導者角色,師者,傳道受業解惑,少幽是她心中無拘無束,豐神俊朗的上古桃木神君,她一株傻愣愣的小仙草,從來沒敢肖想他。
後來嫁給晏潮生,也不見少幽有何悲喜,她出嫁那日,他甚至幫著她梳發,為她送行。
她以前並不知道,雙魚佩和明璽珠原來那般珍貴,以為少幽送的普通新婚禮物。如今由少幽口中,親自說出那個可能性,她整個人如同蒸熟的蝦。
徽靈之心敏感,以前喪失的羞赧,如今鋪天蓋地而來。
夭壽啊,少幽竟然……她就不該問。少幽上輩子喜歡她,這輩子呢,她悄悄看他一眼,沒了那層紗,她再也沒法像以前那樣坦然對他。
少幽低眸看她。
她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以後,從白皙的脖子到臉頰都紅透了,那份蒼白褪去,反而透出不一樣的粉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