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潮生摩挲著自己的手指,他許真是個混賬,才騙了她那麼久,直到死,她都不知道真相。
晏潮生的馭魂輦從偏門出去,叢夏差點沒攔住,見到了晏潮生,這才舒了口氣,她央求道:“妖君陛下,小妖有些重要的話與您說,可否移駕小妖的宮殿。”
晏潮生居高臨下看著她,神色一頓,笑道:“就在此處說罷。”
晏潮生油鹽不進,叢夏本來還沒想到借口,如今咬牙,說道:“關於白追旭的,那個先前死在太初鏡裡的人,您不想知道他的消息嗎?”
晏潮生平靜望著她,若有所思。
白追旭,這個人在他識海裡,沒什麼印象,不過在屬於少年時自己的記憶中,還挺深刻。
空桑的大將,曾經赤水翀麾下最年輕得意的弟子。也是琉雙與如今的自己,恩怨的一環。那是琉雙的兄長,少年曾用半枚內丹挽魂。
“走吧。”
晏潮生跟過去,他倒是想要聽聽,叢夏想說什麼。
叢夏慶幸琉雙曾經想辦法救人時,自己在鬼域幫她找了點東西,不然還真沒有半點兒可以耽誤晏潮生半刻的事。
她拖延著時間,為妖君泡了盞茶,晏潮生手指點在桌案上:“說。”
叢夏說:“聽說他還活著,被赤水琉雙救過來了,這些年她為了救那個人,不遺餘力。”
話術也是種功夫,她在誤導晏潮生:看,她為了救那個人可以奔走三年,為了即墨少幽可以一同上戰場對抗風伏命,唯獨你,她親自殺了你,三年來再不提起。
晏潮生抬眸,笑道:“說完了?”
叢夏咬唇。
他眼裡帶著涼意,叢夏本來想編點兒什麼騙他,莫名生出一股寒顫般的冷意。
也不知是直覺還是什麼,他突然朝窗外看了一眼,這一眼,他目光瞬間變了,沒有方才的虛情假意,身上的氣息一瞬十分可怕。
他回頭,威壓大開,叢夏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身體已經癱軟跪下。
心砰砰跳,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扼住她的喉嚨,她怕得要命,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
男人的臉籠在陰影中,眼尾銀鱗如珠玉,冷得攝人。
“你最好祈禱,她沒出什麼事。”
窗戶被陰風扇動,叢夏匍匐在地,再抬起頭來,她才發現汗濕了衣衫,而原本站在屋子裡的晏潮生,早已不見蹤影。
*
晏潮生趕到宮殿時,天上的劫雷已經成了形,正要往下劈。
幾個鬼婢神色驚慌往外逃,全然管不了裡麵的人。晏潮生臉色慘白,曾經折磨他萬年的噩夢,仿佛在這一刻重現。
他身子顫抖起來,萬般冷靜化作烏有。
琉雙死後萬年,他反複在夢魘中重複這一幕,他夢見她死在人間一場春雨裡,自己踉蹌地跑過去,卻親自見她化作片羽,他連她的身體都留不住。
晏潮生以為自己經曆了那麼多,什麼都不怕,然而一個人最痛恨,最害怕的,往往隻在一瞬間。他輕視少年時的自己無用,然而卻忘了,自己也有恐懼的東西。
他與所有倉皇的小鬼逆行,幾乎要瘋了一般撲過去。到了大殿,就看見穿著鵝黃小襖的琉雙被鎖鏈綁在榻上。
她低著頭,額上冷汗浸出,沒有放棄生的希望,在砸鎖靈契。
第一道雷落下,她倉皇抬眸,身前驟然凝聚出一團黑霧,劫雷全被黑霧擋住。
霧氣慢慢在她眼前凝實,成一個俊美無儔,帶著陰鬱氣息的男子。
他比她高不少,麵朝著她,張開手臂,擋下一道又一道劫雷。他咬牙切齒吸了所有劫雷,一副要與天道拚命的架勢。琉雙愣愣握住鏈子,仰頭看他的動作,表情有些傻。
這一幕與很多年前重合。
琉雙驟然想起,當她還是小仙草的時候,連最低等的血脈劫都怕得要死,被劈得吱哇亂叫,那時候他就是這樣全給她擋了,嘲諷笑看她。
而今,當她以為,晏潮生已經不管自己死活,巴不得自己被劈成飛灰的最後一刻,他回來了。
琉雙不願承認自己害怕劫雷,上輩子死在劫雷中,成了她無法抹滅的噩夢。
太疼了,筋骨儘斷,魂飛魄散。
而此刻晏潮生逆著光影而來,瘋狂得恨不得去撕碎那天劫,她呆呆握住鏈條,懷疑自己看錯了此刻晏潮生的表情。
他麵無表情,然而顫抖得厲害,眼眶中,一滴黑色的魂息,滾落下來,砸在她手背上,冰得她輕顫一下。
她張了張嘴,為人擋劫雷,劫雷隻會更洶湧,懲罰狂妄不知死活的東西。漫天神雷包裹著晏潮生,仿佛要生生劈死他這個孽畜。
“你……”
他捧起她的臉,似哭似笑:“我在,一直在。”,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