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聰明人說話進入正題就是十分快,元蘇蘇不知道第多少次感歎。
她實在是太喜歡這種你知我知的感覺了,於是也並不含蓄,說:“夫人才智見識不在人下,何必要與禦史麵談。我倒想和夫人多聊聊。”
禦史夫人有些愕然。
從來彆人要辦事,都是通過她去求見安禦史,朝堂上的大事,沒有人會與她這樣的後宅婦人談起。
她對鹽政的敏感,也是因為丈夫在家時困頓搔首,感歎傾訴所知。
如今這位元小姐,卻要……
將這麼重要的事,和她談?
久久看了她一眼,最後還是覺得沒有理由、也沒有身份拒絕,於是屏退了左右,恭謹道:“元小姐請講。”
“禦史近日愁眉不展,正是因為私鹽之案不得破。”元蘇蘇語氣坦然說,“明知道陛下隻是要個交代,為什麼禦史不隻將那些鹽販抓了重懲交差呢?”
禦史夫人抿唇不語。
她當然知道丈夫是一個怎樣的人,也知道這次的案子實在是以他的官職、權力無法動搖,因而才這樣苦悶。
可他,又不是肯糊弄政務的人。
想辦,卻辦不了;想糊弄,心裡又過不去這個坎。
一來一去,案子便這樣淹蹇住了。
隻是不想這位元小姐果然如傳言裡一樣聰慧非凡,這樣敏銳地看見了症結,還不知為什麼找上了門來。
是……因為大皇子嗎?
安禦史不動,大皇子就無法交差,自然也焦急。
元蘇蘇轉過頭,看著比巡鹽禦史府和布政使府都簡素了不少的院子,繼續道:“我借趙小姐名義私下上門,就是抱有誠意。否則,借大殿下的名頭將夫人傳召至府上,夫人和安大人也無從拒絕。”
“那時更多人以為安大人和大殿下交好,九皇子的人就對安大人更加視若仇寇,處境更加艱難,對吧?”
……不是因為大皇子授意?
禦史夫人愣了愣。
元蘇蘇語氣平靜:“夫人有兒子,日後還要回京。若是這樣明目張膽交好大皇子,得罪了本就看他不順眼的九皇子,日後公子怎麼辦?如何在京中立足?那就隻有徹底投靠大殿下,名副其實了。”
“若是我和大殿下有意逼迫安大人行事,自然會這樣做,安大人素愛妻、子,又進了兩難境地,豈不是任我們所用。”
她靜靜地抬眼,看著禦史夫人,等她想過來。
禦史夫人沉默良久。
最後屈膝道:“多謝元小姐周全。元小姐想要我們做什麼?”
“我想請夫人和禦史,明日到方寸寺去看一看。”元蘇蘇斂裾道,“或許會有收獲。”
僅僅是去方寸寺?
還是,去那裡,見什麼人?
禦史夫人心下已有了模糊的猜想,隻頓首道:“我會儘力帶老爺一去。”
最後,她想了想,又道:“多謝元小姐對我這分敬重。”
有些話,本可以隻對安禦史說,把她當個傳話筒,或者是討好遞信兒,做接觸安禦史的一道門。
十幾年來,她也習慣了做這個賢內助,替他把好這道關。
卻沒想到還有人願意把話對她說明,讓她先過耳、思索,再來決定要不要讓丈夫參與。
不覺得她一介婦人,聽不懂政事。
元蘇蘇笑笑,不以為意:“夫人以後還有的是施展之地。”
多年勸諫安禦史的夫人怎麼會絲毫不通政事,不過是身份讓她不得展露才能,也不能多加過問。
聰明的女人多得是,更多的隻是被其丈夫、父兄的影子遮擋在後宅罷了。
能謀求的美名,也不過“賢惠溫馴”,於那些男子,卻是有多種多樣的美譽,直言善辯不是搬弄口舌而是高才,性情強硬不是悍婦而是鐵腕,世上給女人立碑因為她為妻為母的貞烈,給男人立碑因為他才能胸懷的展現。
元蘇蘇討厭這樣的世道。
就如她討厭每一個對著她故弄玄虛的師傅。
如果麵對的是一個皇子,或者是元家的公子,她絕對不會被這樣糊弄。
從幼時被次次糊弄開始,元蘇蘇就非常地明確自己要什麼。
她要永遠站在最高處,再也沒有人敢蒙蔽她的眼睛。
隻是她上輩子還是有所局限,想到的最快的出路,就是入主長樂宮。
這對她來說太簡單了,隻需她點個頭,那隻有大寧皇後能入住的長樂宮門就會對她打開。
她以為,走進了這裡,便可以主宰許多……
事實是並不行。
她後來倒是被帶進了長樂宮,可也死在長樂宮……
元蘇蘇怔了怔。
走出去,趙德言正在四下觀察,看見她來便說:“你回來啦。”
元蘇蘇點頭,心裡想著事,隻看著前方。
散席時,趙德言也看她一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的樣子。
她猶豫了片刻,拉拉元蘇蘇的袖子:“我們去走走。”
元蘇蘇點頭。
趙德言便小心翼翼地拉著她的袖子,沿著禦史府旁一條長路走著,身後跟著她們的侍女護衛。
這兒有一座湖,冬來風吹瑟瑟,隻是江南的樹不像北方愛落葉,寒來湖麵還是乾淨的,靠著幾艘小舟。
她看見湖邊有一朵搖搖欲墜的木芙蓉,伸手扶了一下。那朵花恰好折腰,脆弱地落在她手裡。
趙德言便攤出手裡重瓣疊粉的花給元蘇蘇:“你看。”
元蘇蘇看了一眼,“謝謝。”
趙德言握著花愣了一下,微笑。
元蘇蘇走著,終於問出了一句話:“我有個事情想問你。”
又停了會兒,“不便說便算了,不用回答。”
趙德言訝然,“什麼?”
元蘇蘇直接問:“你因何看上那黃家的兒子?”
趙德言愣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