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人的狠毒與膽大包天,一樣樣、一件件被數出來。
這簡直是讓林護衛大開眼界。
他目瞪口呆、張口結舌。
深深覺得,李家夫婦雖然身份普通、地位低下、質素平庸,可是在折磨人上,還真有著常人拍馬難及的功夫。
老天爺。
他們是怎麼想出來的!
看著搜羅出來的那些東西,林護衛把著刀,都看傻眼了。
“林大人,這是謝公子的衣裳。”一名護衛捧上來,道,“所有衣物均是如此,外邊看著沒什麼不同,裡麵卻是糙得跟砂紙一樣,各處的針腳、布料縫合之處,都刻意做了手腳,力爭讓人有苦難言。”
護衛放下幾件單薄的衣物,又捧起一支筆來。
“這是謝公子房中常用的筆,構造十分怪異,常人看去倒是發現不了不同,但屬下等是習武之人,略通骨骼、筋絡,看這筆要是從小長久使用下去,手骨變形,影響寫字也很正常。”
又端起幾雙鞋來,說:“這幾雙鞋,視其新舊、麵料,應當用了一兩年以上,且有近日穿過的痕跡。可謝公子年才十六,還在長身體的時候,不可能幾年都穿同樣的尺寸,應當是故意不給公子做新鞋。”
一件件數下來,李夫人已經不敢再吭聲了。
她大氣也不敢喘,唯恐自己一出聲,就會被立地斬殺。
她瑟瑟發抖地看著那些搜出來的東西,眼淚在臉上不住地流淌著,恐懼地顫顫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那護衛又道:“帶上來。”
身後的幾人,從堂外押進來一個李府的家仆。
他赤著上身,戰戰兢兢、頭發淩亂,背上已經有許多鞭痕,神智已不太清醒了。
李夫人看到這模樣,差點就直接嚇暈過去。
護衛重重推了那家仆的頭一把,厲聲喝斥道:“還不快說!”
那人一個倒栽蔥,差點滾到地上去。聽了喝斥,趕緊爬起來,跪坐在腳上,如喪考妣、畏之如虎地低頭回稟:“小人……小人這就講來!”
李夫人終於厲聲尖叫:“你可不能攀誣我們李家!背主求榮的東西,是沒有好下場的!”
林護衛塞了塊布在她嘴裡,讓那下人繼續說。
“小人在李家二十餘年,老爺夫人對謝、謝公子做了什麼,小人都清楚!”他涕泗橫流地爬在地上,迅速回稟,“謝公子從前小時,還有人會從京中來看他,老爺夫人對他也十分好。直到十歲以後,京都再未來人了,大約是謝公子家中長輩都不在了,所以老爺夫人便對謝公子百般折辱。”
李夫人嗚嗚啊啊地叫著!
“除了住破屋、在衣物、筆墨上動手腳以外,還有、還有從不給公子吃飽,向來公子的飯食,都是下人們吃過之後剩的,給……給公子添一碗。”
林護衛差點想一腳把這李家的人都踹翻過去。
那可是皇子啊!你們是怎麼敢做出這樣殘害的事!
家仆還沒說完,繼續顫巍巍道:“公子的被褥,無論季節均是一等,夏日溽熱、冬日陰冷,都無所添減。”
“公子的頭發多,時常盥洗時,不給公子燒熱水。等到洗完,不準公子晾乾,便責其讀書,直到背完一長篇、在老爺麵前應了考,又立刻命其入睡。”
“還有……還有公子少時,故意令下人對其高聲說話,音調要刺耳,驚擾休憩、打亂心誌。”
“後來、公子還以為人人都這樣高聲說話,去書院進學時,與人高聲交談,受了夫子責罰與學生恥笑……”
“家中兩位少爺和兩位小姐,更是、更是時常無故折辱公子,搶他東西、砸他物品,床褥中灌水,暗中劃斷鞋底,鋸掉桌腿,拉扯他頭發……”
“還……還栽贓公子偷東西,讓公子被老爺夫人責罰,挨打、罰跪,輕一點便是罰站,動輒幾個時辰。”
“……公子身上,遍體鱗傷。”
下人說完,深深埋首下去,渾身發抖,不敢再出聲。
李夫人掙紮了半天,麵色越來越驚恐,越來越絕望。逐漸,眼中變得死寂、空洞。
她已經無法掙紮了。
下人所說的這些,每一樣都能為她和丈夫定罪。
不,還有她的子女……
她又掙紮起來,想呐喊自己的兒女是無辜的,他們隻是年幼頑劣而已,並沒有害謝無寄之心啊——
卻見著,護衛們把李二小姐、兩位李少爺先後捆進來,最後,連出門去的李老爺也被押回,還在不明情由、色厲內荏地叫罵著,卻挨了好幾個耳光,才老實下來。
直到剛剛下山的李瑤娘也被一把抓住,按在堂前。
李夫人才知道徹底完了。
他們家,這些年聽從命令,為了討好那位大人所為的所有事。
終究,會成為索他們命的刀子。
而她也是此時才突然醒悟到,那位大人,不會再來幫他們。
就如同那日吩咐完讓謝無寄出門之後,便再未給他們來過信一樣。
李家對於那位大人而言的用處,早隨著謝無寄的死,而消弭了。
他們竟然天真地覺得,為那位大人做事,就會有好下場。
李夫人差一點想笑。
可死亡的恐懼實在是太近了,她笑不出來。
他們多蠢啊!竟然以為謀害皇子能夠善終!
他們憑什麼期待那位大人庇護他們,他們死了,不更是死無對證了嗎!
可是他們當時,又哪來選擇的餘地呢?
李夫人再是悔得嘔血,也晚了。
在兒女們不知所措的哭喊亂叫裡,李夫人聽著一聲聲“爹”“娘”“怎麼回事”。
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