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月娥孑然一人, 空無牽掛，對她來說，家就是工廠, 工廠就是家。
辦公室裡的燈亮著, 商月娥和林富貴各坐在辦公桌的一頭。
林富貴屏聲靜氣, 緊張地盯著商月娥，眼神閃爍。
商月娥打開辦公桌的抽屜, 拿出一包煙, 抽、出一根。林富貴趕緊拿出火柴, 噌一下劃著了，給她點煙。
商月娥譏誚地掃了他一眼, 深深吸了口，噴出煙霧,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曹玉鳳都做了些什麼？一五一十的講給我聽, 要是遺漏的，你就卷鋪蓋滾蛋！”
林富貴額頭上的汗一下子就流下來了，她們倆不愧是搭夥做生意的，說話的口氣都一模一樣，不高興了就讓他滾蛋。……可能嗎，放著這麼好的工作不乾。
於是, 林富貴毫無保留, 全都告訴了商月娥, 包括曹玉鳳看賬本的事。
商月娥的臉陰沉的能滴出水來，曹玉鳳這個丫頭，心眼多的讓人害怕。本來，她以為一個小丫頭能掀起什麼浪, 隻要拿出一部分錢好好供著，不會出什麼亂子，看來是低估她了。
還有曹玉鳳施行的新規定，跟她在蘇州看到的管理模式竟然如出一轍，原本躍躍欲試的心情，在曹玉鳳說出新規定後，瞬間降到了冰點。
如果工廠歸曹玉鳳管，還有自己什麼事。
商月娥的眼睛裡露出一絲陰狠，不能再這樣了，得想辦法把曹玉鳳踢出去。
隨即擺擺手，讓林富貴回家去。
林富貴點頭哈腰，像夾著尾巴的狼，趕緊走了。
可一出了廠子，腰杆就挺了起來，剛才的奴才相立刻被趾高氣揚代替，想讓他滾蛋，沒門！隻要兩邊討好，他就走不了，你們倆鬥去吧，看誰能鬥倒誰。
再說曹玉鳳那頭，母女倆回家的路上順便買了菜，然後各自分工，尹招娣燒晚飯，曹玉鳳收拾屋子。
這兩個月，曹玉鳳隻回來了三趟，主要是工廠裡忙，沒有時間回來，就算回來了，曹明耀也不在家，除了家教，他又找了一份代寫書信的工作。
雖然城裡人比農村人識字多，有些上了年紀的人還是目不識丁。
曹明耀字好，人也有耐心，很受老年人的歡迎，一來二去的，找他寫信的人竟然多了起來。
晚飯快燒好的時候，曹明耀回來了，今天是家教課的最後一天，東家結算了工錢，還送給他兩瓶好酒。曹明耀本就高興，待看到久違的母女倆，越發開心起來，竟主動跑到廚房，幫起忙來。
尹招娣叫他出去，廚房不是他該來的地方。
曹明耀挽袖子，洗手，笑道：“你來的，我也就來的，怎麼去了趟蘇州，還是老思想。”
尹招娣抿著嘴笑，由著他幫忙。
曹明耀一邊幫忙，目光一邊在妻子的臉上溜來溜去，兩個月不見，妻子好像變了，眼睛裡有了神采，腰身也細了，皮膚細白了許多，頭發像走時那樣挽在頭頂，依然穿著白襯衣，黑褲子。
明明是相同的裝扮，卻讓人移不開眼了。有那麼一瞬，曹明耀甚至忘了乾活，一眨不眨的盯著妻子看。
尹招娣羞了個大紅臉，幾乎逃也似的，端著菜去了前廳。
曹明耀拍了下臉，“越老越不正經了。”隨即整理了下心情，擺出平常端莊嚴肅的樣子，背著手回到了前廳。
曹玉鳳也收拾好了，轉到廚房看看還有啥需要做的，沒有留意父母異樣的舉動。
她一走，前廳又剩下了尹招娣和曹明耀，曹明耀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目光還是不受控製地往尹招娣身上瞟，心裡很納悶，自己是不是中了邪。
尹招娣擺好碗筷，叫玉鳳吃飯，玉鳳應聲而來，手裡端著盛好的稀飯。
尹招娣趕緊去端另外一碗，曹明耀懊惱地拍了下腦門，忘記盛稀飯了。
飯菜都上桌後，一家三口坐好。
曹明耀打開了東家送的酒，先給尹招娣倒了一點兒，再給自己倒。曹玉鳳眼巴巴看著，也想嘗一口，曹明耀沒好氣地道：“小孩子不能喝酒。”
曹玉鳳嘟起嘴吧，嗯了一聲，再有三年就成年了，看誰還說她是小孩子。
曹明耀先舉杯，歡迎尹招娣學成歸來。
尹招娣笑嘻嘻的，離彆兩個月，每日每夜都在想念，家裡的人，家裡的一切。
回到家，看到丈夫、女兒，比任何時候都覺得幸福，踏實。
尹招娣跟著舉起杯，曹玉鳳一看就自己啥都沒有，讓他們等一下，倒了杯水，以茶代酒，三人碰杯。
曹明耀抿了一口酒，道：“尹招娣同誌，把你在蘇州的見聞給我們講講，也讓我們見識見識。”
尹招娣正在吃菜，借以衝掉口裡的辛辣，聞言，放下筷子道：“要說蘇州，三天三夜都說不完，我先把我繡的雙麵繡拿給你們看。”
一回來就在忙，根本沒有時間看。尹招娣從行李包裡拿出來，那是一把團扇，一麵繡了一隻憨態可掬的貓，另一麵卻是兩三朵盛開的牡丹，無論是貓還是牡丹，都顏色豔麗，栩栩如生。
曹明耀拿著團扇感歎，第一次見到如此巧奪天工的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