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等一場雪(1 / 1)

年節下,賈瑜特地將惜春接到東府來住了幾日,也與府上的人吃了一頓團圓飯. 賈珍對這個庶生的幼妹一向無感,隻是看在賈瑜的麵上也對惜春頗為照顧,特意挑了好些珍奢的物件讓她回西府的時候帶著. 尤氏還特意收拾了出一個小院,隻是惜春不樂意隻想住賈瑜這裡,隨也就空下了. “寶二哥哥,二姐姐,三姐姐,林姐姐你們來了!(寶二爺,姑娘們)”門口惜春正和柳兒踢著毽子,就見得一群人往院子來。 眾人笑著來到他們跟前,跟惜春談笑一會,又看得旁邊的柳兒一身素絨青袖襖,笑靨如花,隻覺得少女俏麗。探春見她可愛,不由得跟旁人打趣道:“瞧瞧這穿衣,哪像個丫鬟,竟將主子也比下去了。” 柳兒一臉羞紅直搖著手,賈寶玉卻是不讚同:“料倒是好料,可未免太素了些,女孩子正是花骨朵的年齡,還得配上花紅才好看,改日我讓你襲人姐姐給你送一件大花衣,那穿著才好看。” 他這樣素來說話沒有察覺有何不對,迎春有些木訥,惜春年幼,其餘的丫鬟都是聽他慣了,也都沒反應,倒是探春皺了皺眉頭覺得不妥,林黛玉瞧見她皺眉,心中不由得冷笑,正想出言諷刺幾句,就聽得柳兒說話。 “寶二爺卻是不用了,我家爺喜愛素雅一些,他見天在家就愛這樣,雖然沒說過我們,但總不好穿著比他還豔,不過後麵穿慣了,倒也覺得彆致。” 聽她這樣說,林黛玉話到嘴邊卻又轉了一圈,“你家爺那是有高人點化,不是我們這般穿紅戴綠的俗人,自然想得與我們不同。” 柳兒年小嘴拙,又是碰到林黛玉這個機靈的,支支吾吾了半天說不出什麼,最後憋出了一句:“才不是咧,常言道:人間有味是清歡。” 眾人一聽,眼睛便是亮了,探春酷愛詩詞,心中雖有答案,還是問道:“柳兒,這句詩是從哪聽來的?” 柳兒一臉疑惑:“姑娘們沒聽過嗎?記得前段時間各家吃年飯的時候,我們家爺老是跟我們說這一句,綠竹姐姐問了,他就說自己也不知道哪聽來的,就聽了這一句,指不定是哪個過年吃不起魚肉的嚼舌根子。” 這可是賈瑜的真心話,古代沒有各種化工調料,為了好味道就隻能多加油料香料,連胭脂都往上加,一開始吃了個新鮮,後麵著實吃膩了,他寧願喝碗清湯吃碗素麵了事。 林黛玉噗地一笑:“這話你們也信,估計他也是隻得了這一句,那種性子又懶怠的去想後麵,倒是可惜我們少得一首好詩詞。” 雖是這樣說,卻也在心中細細地嚼磨這句詩,隻覺得其中意味深遠,一時間竟然參不透。賈寶玉沒去想這些,隻是問道:“好妹妹,你隻告訴我,二哥哥在家中還有沒有念過彆的詩。” 柳兒皺起眉頭思索,眾人一見果然知道還有彆的,都眼巴巴地等著她,誰知道柳兒一苦臉說道:“記不得了,這句是他最近說得多一些而且還短才能記住的,往常或許說過,但誰又特地記了去,隻以為都是書上的東西。” 眾人一聽便覺得大失所望,倒是林黛玉眼睛一斜,“你們要想知道,去找二哥哥問就是了,何苦又在這為難她?” 柳兒搖搖手,連說不為難,探春卻是等不及了,一拉她的手說道:“好柳兒,快帶我們去見二哥哥吧。” 一行人才入院中,就瞧見院當中一個大大的雪人,兩個笤帚插在兩邊當手,兩顆紅棗算作眼睛,還插了一個胡蘿卜。 惜春見了邀功似地說:“哥哥跟我兩人做得。”一聽這話,眾人又奇,賈瑜平素成熟穩重,竟然也會乾這孩童之事,隻覺得有趣。 入得屋來,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紫檀木雕螭紋魚桌,桌上彆無它物,隻有一個高腳斂口白玉淨水瓶,裡麵插著幾枝雪梅,好似剛剛采摘下來,上麵還有些許霜露,更顯得幾分彆致。 眾人觀賞一番後連連稱讚,迎春於閨中頗愛花藝,於是便問向柳兒這是何人所修剪栽插,柳兒笑盈盈地說道:“這是我們家爺親手做的。” 眾人又是一詫異,花藝多是女子所為,品鑒花藝的男子不少,但親手為之的卻是寥寥無幾,又想起剛剛門口的那個雪人,大家隻覺得這位兄長還真是……不似常人。 就在眾人驚歎不已的時候,柳兒卻是眉頭皺起,嘟囔著:“哎?奇怪了,這人都哪去了?”惜春抬頭想了想,“許是去了會芳園?”柳兒一想,似是這理。 之前賈瑜在宴上無意提了一嘴,說是總想去會芳園轉一轉,隻是一直不得空,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與賈瑜不同,賈珍素喜奢靡,本就覺得在那個小院委屈了賈瑜,隻是賈瑜待慣了不想搬,現在聽了這個,二話不說,立馬就讓工匠把賈瑜後院牆拆了,單修一條小路直通會芳園。 昨兒剛剛修好,賈瑜晚上就說第二天早要去轉轉,想必現在已經在裡麵了。一聽這話,眾人更加歡快,會芳園素來景致宜人,除了年節他們少有機會來,即使來了,也看不了多少景。今日得知賈瑜在遊園,心中便想著順道也好好遊一遊這會芳園。 會芳園是大觀園的前身,雖然沒有皇妃行宮那樣規格宏大,但在細節上的雕琢卻絲毫不差,畢竟曆經了半個世紀的修整改善。 賈瑜看了看已經結冰的河麵,不由得感慨賈家的權勢富貴,京城之中除了皇家親苑,其餘的府邸一律不許接引活水入園,但賈家卻不同,這條河本就是流經此地,當初修建國公府的時候,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寧國公才將址選在了這裡,後來有言官以不合律令為由將賈府告了,可當時的高祖皇帝根本不在乎這個,一揮手將這條河賜給了賈府。 於是如今京城四座王府,八座國公府,十六座武侯府,除了賈家寧國府有這一條活水外,再也尋不到哪家有這樣的殊榮了。 “哎,小心點,這些都是薄冰。”瞧見晴雯拿腳去往冰麵上探,賈瑜忍不住出聲提醒。 晴雯聽見,撇了撇嘴,拉著絮兒往他這走來,賈瑜笑著將手爐遞給她暖暖,自己又往前麵走去,幾人也不知他在想什麼,卻也不去打擾他。 年節下的,京城各大商鋪裡出了不少新東西,軟綿可口的雪花糖,插上竹條就能跑的小馬車,用作洗浴的香皂,如銀般光潔的鏡子……當然在這些物品中,一種名為香水的物件,在一瞬間風靡京都,無數富家女子都在求著自己的夫君或者爹娘為自己購置一瓶,或作嫁妝,或作禮物,亦或是拿來炫耀。 隻是這香水產量極少,第一次僅拿出了三十瓶來賣,一開始懸價百兩無人問津,可後來在一場宴席上,一位名媛當眾拿著一瓶香水炫耀起來,也就是那一次之後無數人開始尋購,甚至有那些買不上的勳貴還帶著家仆去店裡強索,不過兩張國公府的令牌讓他們又不得不卻步。 “二爺,咱還有那麼多貨,啥時候才出啊?”倪二撓著頭,心中有些發愁,年快過去了,可這還有好多新貨壓在倉裡,雖說這瑜二爺驚才豔豔宛如謫仙,但是他想著這天上神仙可能不通商賈銅臭之道,這才出言勸道。 可是賈瑜卻搖了搖頭,“再等等。” 倪二身後一個夥計忍不住抱怨一聲:“爺,還等啊,這錢不趁早賺了,等到啥時候了才算頭?” 賈瑜看了看天,如同世外仙人一般輕笑著說道:“等一場雪。”說完便離開了,隻留下倪二跟一群夥計麵麵相覷。 “倪二哥?爺是不是著了風寒,腦子昏了,前不是下了好幾天雪嗎?”一個夥計大著膽子說道。 倪二也是不曉得這話什麼意思,但他一貫將賈瑜奉作仙人,此刻隻是臉一擺怒言道:“韭菜吃多了,在這裡放什麼酸臭屁?你們讀過多少書,又識得多少字,在這放什麼窮酸屁?二爺是貪那點銀子的人嗎?定是為了日後的大事著想,隻管著好生做事就行,錢定短不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