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曲江宴(1 / 1)

出了十五這年也就過去了,相比較上世走街串巷、尋親訪友,這一世更多則是在寧榮二府過的年,眾人歡聚一堂,其樂融融之時,賈瑜不免有些思念起上世的親人來,這些事自是不會跟他人說的。也許是這幾日朝夕相處,又或許是血親相連,小惜春偶爾會覺察到,一向瀟灑無束的哥哥在溫酒入喉時,那漂亮的眼角處幾抹淡淡的憂思。 武襲漢製,文隨宋製,故而大齊沒有武舉,武人隻有斬首軍功,承襲爵位這兩條路,而隨著大齊的邊疆局勢逐年穩定,第一條道路也就徹底堵死了,原先封的侯爵很難再有建樹,而隨著雍成帝的上位,武人權勢的衰弱也是大勢所趨了。 於是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朝著科舉這條道路上湧入,“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這事已是屢見不鮮了,雖然這條道路如今是難於上青天,但所有人依舊為此甘之若素。 故而每年春季貢生放榜,也就成為了舉國關注的事情了。雖然賈瑜的老子是個進士,但賈瑜顯然沒有打算以他為榜樣,現在考進士比上清華北大還難,縱然他有著後世爆炸的信息知識,但他自認沒那個本事,也沒那個想法,不過看看曲江酒宴,東華門唱名他還是有興趣的。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儘長安花。”孟郊一句詩道破了無數“十年寒窗苦,一朝天下知”學子的心聲。 宴席之中,有白發老人滿目淚流,也有中年男子捏須感歎,亦有少年兒郎仰天長笑,這一幅讓人百感交集的畫麵落在一群紈絝的眼中自然就變了味。 “你瞧瞧,瞧那個,都不知道這個王八還有幾天能活,考上這進士有什麼用?”一位頭戴紫金冠,身著雲錦胡服的矮胖少年扶著欄杆笑得前仰後合。 “看那個球攮,還吹,真以為考上個進士就能進朝當官,文安九年那個狀元叫什麼來著?”另一邊,一位一身戎裝,腰懸長劍,滿臉青春痘的少年拍著頭問道。 自然有人幫著搭腔:“好像是叫許莫寧。” “對,就這人,偏起個怪名字,叫人不好記,嘿,怕也就是這原因,沒半年被打發去了河套,現在估計在吃沙子呢。” 賈瑜有些無語,這些衙內許是被刺激壞了,在他們看來就是這幫人堵了他們的前程,而且他們作為武勳後代,家中自然以武為重,極少有那文才之輩。 瞧著賈瑜的臉有些不自在,眾衙內中有位身量較高,麵容俊朗的少年咳了咳。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才想起了罵了好久的文生,他們之中有位爺的爹也是個進士,不由得尷尬起來,若是彆人,罵也就罵了,氣不過打一架也就行了,不過這位爺可是寧國府的二爺,賈家的名頭還是得掂量掂量。 眼看氣氛冷了下來,剛剛提醒眾人的那個少年爽朗一笑,“嗨,這幾位兄弟就是一時氣憤,沒想到這茬,我替他們跟賈兄賠罪了。” 賈瑜壓根沒在乎這些,見對方這麼客氣,倒也是灑脫地揮揮手,“些許小事而已,馮兄不必多言。” 少年姓馮名紫英,其父是神武將軍馮唐,在官員滿地走,王侯處處有的京城,扔一個石頭都能砸著三個穿緋衣(四品之上)的,作為一個神武將軍家的衙內,馮紫英確實不夠瞧的。 但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更不用說皇帝門前了。執掌金吾衛的馮唐如今算得上皇帝身邊的紅人,再加上馮紫英其人風流灑脫、仗義直率,又好結交朋友,故而這一幫作威慣了的衙內也願意認他為兄。 不過賈瑜可沒這心思,這樣的場景讓他每每回想起自己的初中生活,十二三歲的熱血少年郎,人家請吃一頓燒烤就恨不得當場拜把子,還成立什麼幫派,結果不到四五天就被年級主任一鍋端了,不由得有些想笑。 馮紫英瞧著賈瑜麵色確實沒有尷尬,反而有一絲淡淡的笑容,心中不由得有些佩服,都說賈家人一代不如一代,自己卻瞧著這賈瑜算得上一號人物,隻是他這性子未免也太冷了些。 性子冷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就是馮紫英圈裡的這幫衙內對賈瑜沒什麼好印象,武勳後代以魁梧英姿為美,而賈瑜那副在眾姐妹丫鬟眼裡的好容貌在他們看來就是娘娘們們,跟外麵的小相公一樣。 賈瑜對此也是明白,隻不過他懶得做這些費力討好的事情,為了獲取最新的政治信息,他才不得不受邀前來坐在這,花一兩個時辰聽這幫人胡扯,還要從其中提取出有用的信息,對他而言實在是一種煎熬。 馮紫英瞧著賈瑜對河對岸的曲江宴似乎頗有興趣,不由得笑著開口道:“初春時節,我們不去觀景,卻坐在高樓中實屬無趣,不如我們也去河對麵遊玩一番,如何?” 話音未落,那邊卻有人抱怨:“就咱們這幫人去了那裡還不得被那幫文人嘔死,何去討那個不快,還不如眾家兄弟喝酒來得痛快。”四下有人隨之附和。 馮紫英當下被駁略有些羞怒,正想著不如自己一個人去就是,卻聽得旁邊一向不怎麼開口的賈瑜,似是自言自語地說了句:“聽說這次曲江宴特地從江南接來了十八位花魁助宴,不知道跟京城的有沒有一比。” 一句話頓時點燃了氣氛,“怕個卵子,一幫沒見過世麵的球攮東西,爺爺也會怕?”馮紫英聞言瞧了瞧,正是剛剛那位反駁他的少年,頓時無語起來,看著眾衙內興致勃勃,恨不得現在就衝到河對岸的樣子,又看了看賈瑜依舊一副事不關己、懶散倦怠的樣子,心中不由得歎道:賈家又要出一匹良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