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島(七)(1 / 2)

生存期限 織朱 15657 字 3個月前

還是這個房間。

還在這個世界。

昏暗的光線投出一個單薄的身影,脖頸纖細,長發披卷。

她坐在椅子上,前方浮空翻轉著一個精致的禮盒,通體雪白,包紮在外的紅色光帶自行脫落,瓦解。

蓋子打開。

“恭喜您以第一名的成績在死亡遊戲中成功生還,獲得一張隨機卡片,一次不限範圍的提問機會,以及初級引領者身份。”

麵前的卡片有三張,第一張是隨機卡片,嶽諒看了一眼便收了起來。

第二張是初級引領者的身份卡,目前作用不明,被她直接扔到一邊。

那第三張就是所謂的提問機會了。

卡片化為光點,直接散入空氣。

“編號0000為您服務,請提問。”

電子音在腦海深處響起,嶽諒的食指抬起,輕輕敲了一下桌麵。

“你覺得,人類憑什麼能夠理解非自我的喜怒哀樂?”

室內一片死寂,腦海中同樣如此。

嶽諒極有耐心地等著。

長達一分鐘的沉默過後,腦海中的聲音才響起來。

“非關要問題,請玩家不要浪費機會,重新提問。”

簡直荒謬至極。

嶽諒輕笑:“不限範圍的提問,我願意浪費。”

“請玩家不要浪費機會,重新提問。”

“你回答不上來。”

“請玩家不要浪費機會,重新提問。”

0000一遍又一遍的重複這一句話,語速越來越快。

嶽諒將長發攏到腦後,終於改口,“那麼請問,新世界是以什麼形式存在的?”

“新世界作為人類潛能開發的最優平台,於……”

嶽諒接道:“於2020年2月29日正式獲批上線,開啟首測。既然避重就輕,何必提供機會,令人不齒。”

又是長久的沉默。

沉默背後是兵荒馬亂。

“新世界的根本目的是開發人類潛能,而人類的一切活動紮根於大腦,所以新世界,在每一個人的腦海裡。”

話音剛落,嶽諒隱約覺得腦海中有什麼東西斷開,就知道這個不限範圍的提問機會,已經算用掉了。

她站起來,把門打開。

海風撲麵而來,濃重的腥氣填滿整個胸腔,天際線發紅,海水黏稠。

嶽諒走出房門,一步一步朝山頂的房間走去。

走不了幾步,0001的編號就清晰地映入眼簾了。

原來她和小胖子的房間,原本有這麼近。

房門是開著的,壓抑的哭聲隱隱約約。

嶽諒站在門口,對上一張淚跡斑駁的臉。

“他真的死了,回不來了。”黃愛麗喃喃,“這個房間……也像是死了。”

嶽諒環顧房間內的一切,普普通通過得去的擺設,普普通通過得去的整齊,普普通通過得去的乾淨。

屬於陳達達的氣息早在她們進門以前,就消失得一乾二淨。

兩個女人一內一外,無言許久,黃愛麗擦了擦眼淚,看向麵無表情的嶽諒。

“連小胖子也死了,你就沒什麼想說的嗎?”

嶽諒的視線落到她身上,緩緩開口。

“不要再放鬆警惕了。”

這一個瞬間黃愛麗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嶽諒:“你……說什麼?”

“不要放鬆警惕。”

黃愛麗抬起手,又放下,最後用食指指著自己,噙著眼中的淚花笑出來:“你這是在怪我?你是在怪我害死了他,是嗎?”

“不是。”

“那你是什麼意思?你什麼意思你說啊?!”

她在步步逼近,嶽諒筆直地站在門口,半分未退。

“你問我有沒有想說的,這就是我想對你說的。”

下一秒黃愛麗的雙手抓上她的肩膀,劇烈搖晃,“你為什麼可以這麼冷靜?!小胖子死了!他死了你知道嗎?!你知道的啊!那你為什麼這麼冷靜?你對我說任何話有什麼意義?!”

“唯獨和你說才有意義。”

嶽諒的視線撞進她猩紅的眼裡,像一塊冒著寒氣的冰,又像一塊火紅的烙鐵,令她猛地鬆了手。

“啊——”黃愛麗抱住腦袋,崩潰大叫。

“你就是在怪我,你怪我沒有保護好他,你怪我掉以輕心,你怪我害死了他!”

“我沒有。”

“你有!你就是在怪我!”黃愛麗鬆開抱著腦袋的手,又一個箭步竄上來,食指指住嶽諒的鼻尖,神情狠戾,“你有什麼資格怪我?是你惹來了陳新彪,是你跟他人結仇,是你害死了陳達達!”

“不是我,是你——”

“全部……都是你!”

她像一隻痛失幼子的母獅,張牙舞爪,咆哮不止。

嶽諒在她痛恨的眼神中點頭。

“你說的對,全部都是我的錯。”

她不該把未來的可能寄托在彆人身上,不該依賴沈當歸的存在,不該把陳達達交到彆人手上,不該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個人。

是她錯了。

大錯特錯。

黃愛麗受不了了,她無力地垂下手,癱坐在地,眼淚大顆大顆砸在地上。

你為什麼要承認?

明明是我的錯啊,是我把你的叮囑拋在腦後,是我沒有提防喪失戒心,是我搶了小胖子活命的機會……

“剛才和你說的話,發自我的內心。”嶽諒看起來對她苦痛的模樣無動於衷,神情自持,“陳達達已經死了,我說任何話都不會有用,可你還活著。不要再放鬆警惕,無論對誰。”

黃愛麗抬起滿是淚水的臉,看著嶽諒平靜如一的模樣,歇斯底裡:“你給我滾,滾啊——”

她太痛苦了,太痛苦了。

嶽諒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陽光發白,方正的監牢將其分割的萬分工整。

“嶽諒。”

嶽諒抬頭,黃艾裡勉強地笑了一下,“美麗在上麵嗎?”

“在。”

黃艾裡輕輕點頭,“你也彆太自責了。”

嶽諒徑自往下走,和他錯肩而過。

黃艾裡望了一眼她的背影,繼續朝近在咫尺的山頂走去。

極短的一段路,嶽諒才回到房門口,居然就看到有人朝著自己指指點點。

“噯,就是她,死亡遊戲排行榜第一,真人不可貌相啊。”

“聽胡姐說他們玩的這個死亡遊戲,要想爬到最前麵都是要殺人的,她第一那不是殺了很多人?”

“好可怕,果然最毒婦人心。”

嶽諒冷眼掃過這些明明沒有參與遊戲,卻仿佛親身經曆了一切的新人,轉身回到房間裡。

房門關上,隔絕所有形形色色的目光。

可惜安靜沒能持續太久,沒過一會兒,房門被人敲響,符春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嶽諒,我有事要跟你說。”

門外不止符春一人,還有一個短發的慘白女人,哆嗦著身體,一看到嶽諒就噗通跪了下去。

嶽諒看向符春,後者慢慢低下頭。

“對不起,嶽諒,我沒有保護好那個孩子。”

嶽諒搖頭:“你沒有義務保護他,這與你無關。”

“可是……”符春看向哆嗦到現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女人,“你自己來說!”

女人伏在地上,聲音乾澀緊張:“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太害怕了,對不起,對不起……”

符春開口說“對不起”三個字嶽諒尚且能理解,這個人對她道歉,又是為什麼呢?

“你對我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女人說話的聲音帶上抽泣,“在他保護我的時候,我扔下他,逃跑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知道錯了,請你原諒我……”

“衝上去的是陳達達自己,選擇保護你的也是他自己,你的道歉莫名其妙,徹底弄錯了對象。”

女人卻聽不進去她的話,隻是一昧地道歉,“對不起,是我錯了……求求你原諒我……”

求求你?

嶽諒明白過來。

她再次看向符春,後者看到她洞悉一切的眼睛,心中忽然沒了底。

“原來你讓她來跟我道歉,是害怕我報複她。”

符春苦笑了一下,“你知道那孩子是怎麼死的,對嗎?”

嶽諒沒有說話。

符春笑得更苦,果然知道。

“這件事她難辭其咎,要不是她膽小逃跑,還把武器扔下,那孩子不會死。”

“所以你認為,我會在陳達達付出生命救了她之後,轉頭就把她殺了。”

符春啞然,剛要開口就見嶽諒退後一步,手放在門把上,好像隨時都準備著關門。

她慌忙道:“對於那孩子的死,我們也很難過痛心,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情……”

“也很難過痛心,能夠理解我的心情。”嶽諒重複了一遍,忽然翹了翹嘴角,“你真的能理解嗎?”

“如果你真的能夠理解,又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來對我說這些話呢?”

房門關上,符春帶著害怕虛軟的女人,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房門以內,嶽諒坐在椅子上,盯著自己的手。

這雙手上,有彆人的命。

她記得割破喉管動脈時的感覺,很重,很吃力,血液的噴射力強勁,溫熱。

刀子在□□裡的時候,會結合血肉,調動一切帶來阻力。

每下一刀,都必須用儘全力。

那些記憶紛至遝來。

篤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