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鳳冠被半路截盜的顧慮,顏熙接下來整個人都很輕鬆。
她是按著魏珩給的時間,準時到的長興坊棲梧院。而她到那兒後,兆安已經候在門前等著了。
見她馬車過來,兆安笑著下了石階,迎了過來。
一邊親自伸手接過馬韁,一邊同顏熙說:“世子已經在了,姑娘且先進去。裡麵有嬤嬤和丫鬟,她們會引著姑娘去尋世子。”
顏熙對兆安始終很客氣,她聞言微微頷首:“多謝兆安總管。”
然後,顏熙便帶著丁香一道踏進了梧桐苑。
棲梧院很美,繞過影壁後,入目的景致就如同一幅畫般。幾乎是一步一景,可見是有人精心在打理的。
果如兆安所說,很快便有個嬤嬤迎了過來。
“顏姑娘,您這邊請。”老嬤嬤微胖,四十左右的年紀,看起來慈眉善目的。
顏熙總覺得她有些眼熟。
老嬤嬤見狀,這便笑著替顏熙解惑說:“姑娘不認識奴婢了?奴婢是在世子鬆青院做事的。從前姑娘還住雅菊軒時,奴婢還奉世子之命去雅菊軒給姑娘送過東西呢。”
顏熙這才記起來,原她是鬆青院魏珩的人。
顏熙客氣:“勞煩嬤嬤領路了。”
嬤嬤說:“姑娘就是客氣,跟奴婢還有什麼勞煩不勞煩的,這些都是奴婢的分內之事。”又說,“就在前麵不遠了,一會兒就到。”
顏熙點了點頭說:“不著急。”
走到回廊的儘頭,穿過穿堂,又七拐八拐踏過兩個月亮門後,才在一處院落門前停下。
“就是這裡了。”嬤嬤說罷,親自扶著顏熙踏過門檻。
而人才進院去,就遠遠聽見有人似是在練劍。
被嬤嬤引著,走得近了才知道,原是魏珩在練劍。
顏熙一直都知道魏珩文武雙全,他的武攻絕不在文才之下。但親眼瞧見他習武練劍,這還是頭一回。
顏熙是半點武學都不懂的,但雖是外行,她此番看到魏珩練劍,也知道他是劍法非凡的。
每一個招式都快、準、穩,動作乾淨利落,半點都不贅餘。
魏珩瞧見人來了後,便收了招式。
他此刻一身玄色勁裝,收了劍後將劍背收在腰後。墨發高束於頂,發上並未簪玉或金飾,隻以一黑絲綢緞束住。
與平日相比,少了幾分儒雅溫潤,多了些英氣逼人。
顯然他是練了有一會兒了,再加上現如今天氣漸熱起來,此刻是滿頭滿臉的汗。
魏珩走近後,顏熙向他行禮。
“見過魏大人。”
魏珩將劍遞給小廝,然後看向顏熙道:“你稍等我一會兒,我一會兒就來。”說罷他看向了方才領顏熙進來的嬤嬤,“先帶顏姑娘去廊下歇著。”
那嬤嬤自然稱是。
而顏熙雖心中頗有不滿,但也沒有表現出來,隻跟著說是。
魏珩是去沐浴更衣了,等他再出現在顏熙跟前時,已經又換上了他素日裡最常穿的素色錦緞長袍。因天熱,他一靠近來,一陣風吹過,他身上那皂角香就混雜著外麵院子裡的花草香一起鑽入顏熙鼻子中。
顏熙仍起身恭迎他,直到魏珩走近後坐下了,顏熙這才也又重新坐了回去。
麵前矮幾上的茶已經煮得滾沸,咕嚕咕嚕冒著泡,茶香竟比外麵的花香還濃烈好聞。
魏珩如往常一樣,先親自為顏熙斟一杯後,這才也為自己倒上一杯。
他抬眸看了眼一旁的嬤嬤,嬤嬤會意,忙退去了遠一些的地方候著。丁香見狀,望了望自家姑娘,她自己斟酌一番後,也稍稍退得遠了些。
顏熙回身望了丁香一眼,然後又看向魏珩。
“大人說有話想與我說,不知道是什麼話?”顏熙想的是,或許是他已經提前察覺到了什麼。
魏珩伸出手去,將擱置在她麵前的茶杯又往她麵前推了推後,這才說:“還記得上回進宮時,你遇到過皇後嗎?”
此事隔的不遠,且又是遇到皇後這樣的人物,顏熙怎麼可能忘。
所以她點頭道:“當然記得。”
魏珩抬起眸子看向她,目光認真:“她在查你。”
“皇後在查我?”顏熙頗有些震驚,她不明白,“為什麼?”
她和皇後並無淵源。
而且她們身份有彆,又是一個久居深宮,一個住在宮外……怎麼也不該是有關係的。
皇後為什麼突然查她?
難道隻是因為……她如今頗得明德太後喜歡嗎?
顏熙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不隻是顏熙不理解,魏珩到如今也不太想得通其中關竅。
但他說:“六公主擅畫,一手丹青妙筆,在後宮中算是小有些名氣。今日五公主領六公主一道去婉柔那兒,的確是衝你而去。若我所猜沒錯的話,皇後是希望六公主見過你之後,能將你的畫像作下來。”
顏熙摳緊了手指,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魏珩認真打量著她,見她麵有彷徨之色,魏珩則道:“雖還不知緣由,但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你心坦蕩蕩,也大可不必畏懼前方。顏娘,你隻需去做你想做的事便可,無需顧慮太多。”
顏熙抬眸輕看他一眼,然後又挪開視線。
魏珩的這幾句話,倒是定了她的心。
既皇後那邊的意圖她暫且看不透,倒不如不多費心思去揣度。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福禍天定,隻要她心中是坦蕩的就好。
有時候,多思多慮多想,反而會擾亂人心。
顏熙道:“多謝大人提點。”
魏珩想了想,又說了另外一件事。
“你看這處院子如何?”他問她。
顏熙這才轉過頭去,看向這院中的景色。此番她坐在廊下,外麵是個天井。春看百花秋看葉,這裡景致當然是極好的。
顏熙道:“很好。”但很快又加了一句,“大人的院子,自然都是好的。”
魏珩說:“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找一處院子住下來,再雇幾個護衛。住在這樣高牆大院的庭院裡,總比住在鋪子中好。”
顏熙不是沒有想過,隻是尋宅子需要時間,也需要心思和精力。而目前這兩樣,她一樣都沒有。
顏熙誠懇道:“等過陣子再說吧。”
魏珩認真想了想後,道:“太後給你的懿旨是命你儘全力去幫婉柔做好這頂鳳冠,而給我的旨意則是,要儘全力協助於你。所以,其實你隻需負責認真做好鳳冠就行,其它的都是我的差事。”
“這處院子原是我的私產,空也是空著,如今你先搬過來住。這裡有護衛,也有丫鬟嬤嬤,他們都會聽你的差遣和吩咐。”
顏熙想也沒多想,就要拒絕。
但魏珩搶先又道:“你先彆忙著拒絕。”魏珩此刻臉色認真嚴肅,他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顏姑娘,我是說認真的。你我合力完成好太後所差派的任務,儘全力去幫婉柔做好一頂鳳冠,這才是眼下最要緊的事。至於彆的,暫且先不提。”
“你我之間的是私事,沒必要為這點私事而耽誤了宮裡的差事。太後下了懿旨交代的差事,若完不成,是要進宮領罪的。你覺得,為了與我劃清界限,刻意不肯同我配合好,這算是理智的行為嗎?”
魏珩又恢複了昔日的冷漠清高,和拒人於千裡之外,顏熙不由在心中自嘲輕笑一聲。
顏熙手指越發扣緊了些,但她麵上神色冷靜。
想了想,覺得他所言也不無道理。
這的確不隻是她一個人的差事,太後說過,要他全力協助自己。
既如此,顏熙覺得自己也實在不必再把所有的事都往自己一個人身上攬。就像他說的,做好鳳冠是她的差事,而護好鳳冠卻是他的活。
他們各司其職,涇渭分明,這樣是再好不過的了。
她也實在沒必要因為個人恩怨,而不去顧及眼下的大局觀。
所以,一番思量後,顏熙目光堅定的朝魏珩望了過來。
“好。”她說,“等辦完了差事後,我會即刻從這裡搬出去。”
魏珩沒說話,隻是微曲身端了矮幾上已經涼下來的茶喝。
顏熙卻一直鎖眉盯著他看。
其實還有一句話她想說,但又覺得憑他如今的態度,她若真說出口了便就是自作多情。所以,顏熙最終還是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