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熙沒退讓,隻是沉著冷靜望著他。
她坐在石凳上,他蹲在她跟前,她居高臨下俯視著他。
等魏珩將她鞋麵拍拂乾淨後,突然一抬頭,猛然的二人目光就對視上了。顏熙很平靜,甚至可以說此刻目光頗為冷漠。
而魏珩比起她來,則稍有慌亂。
但他掩飾得好。
這會兒離得近,彼此都能看到映照在對方眼中的自己。魏珩似是這才有些反應過來,方才行為,似乎略有不妥。
於是他直起身來,抱手作揖道:“方才唐突了顏姑娘。”
隨著他起身的動作,顏熙注視他的目光已經由俯視變成了仰視。
她目光仍盯在他身上,一寸未有挪開。
直到盯到魏珩也覺得奇怪,目光再次朝她投落過來時,顏熙這才看著他問:“魏大人如今仍如此,也不知魏大人到底意欲何為?我想,該說的一切,早在很早之前,我都已經跟魏大人說得清清楚楚了。魏大人是謙謙君子,最重禮數,想來定做不出強搶民女、逼良為妾之事來。”
顏熙見他來找自己,卻又一直不肯說事,就覺得他必然又是想來舊事重提的。
所以,才有此番嚴肅的質問。
她其實是有些惱了的。
魏珩則彎腰,重又坐了回去。
他抬眸朝顏熙望來,目光堅定,語氣也是認真,他道:“不是妾,是妻。顏娘,我想三媒六聘,以我魏珩之名迎你為妻。”以他之名,以他的身份迎娶。
顏熙卻突然笑起來。
但這個笑卻不是高興的笑,而是自嘲的笑,有些諷刺的笑。
笑完了,她才問魏珩:“那麼敢問魏大人,你是什麼時候有的這樣的想法的?”
魏珩坦誠,如實道:“自你離開我後。”
所以,前世她心甘情願留他身邊時,他連個妾的名分都不給。而今生,她痛定思痛選擇不要他了,他卻想著要給她妻的名分。
不是妾,是妻。
魏珩竟然說要娶她為妻。
若是前世的魏珩同她說這些話,為她籌謀,那她定然很高興。
可如今卻不是那一世了。
所以,顏熙聽過也就是了,也沒什麼可高興的。
她起身說:“妾我不當了,妻也不做。魏大人,如今是你這個人我不要了,早無關乎名分。”說罷顏熙同他說了道彆的話,然後施施然轉身離開。
顏熙也不知道如今她哪來的膽量,竟敢用這樣的語氣和態度同魏珩說話。從前她對他隻有敬和畏,隻有費力討好和虛與委蛇。不管怎樣,她都總是卑微的。
而現在,她似乎能在他麵前漸漸抬起頭了。
她也並不低他一等。
顏熙輕輕喟歎一聲,她想,可能是進過宮,見過了太後,也算是給自己漲了一波見識吧。
也可能是她如今頗有些仗著太後偏愛她,有點有恃無恐的意思,於是就沒必要再畏懼強權了。
還有也是可能……被他如今一而再再而三的糾纏弄煩了。如今他越是放低姿態,她就越是為前世的那個自己不值。
她可憐曾經的那個自己。
前世她百般的委屈求全,卻隻得了個身死的下場。
魏珩給不了她愛也護不住她命,魏珩他無能!
但顏熙的路卻被魏珩擋下,話既開了口,魏珩不想隻說一半。
所以他攔住了顏熙去路,認真問她:“顏娘,你可信人是有前世今生的?”
顏熙一怔。
藏在袖中的手倏的下意識攥緊,但她麵上卻儘量去藏好自己的真實情緒,她隻夾著秀氣的眉心問他:“什麼意思?”
但魏珩是有備而來,他既這樣問了,既想得到答案,自然不會錯過顏熙臉上的任何表情。
顏熙雖掩飾得好,卻還是有破綻漏在了魏珩眼中。
魏珩心下一片了然,原他心中的猜測是沒錯的。
原來顏娘和他一樣,都夢到了前世。
這也就是為什麼,她突然打發走了那香販子,然後就開始謀劃著要離開他。
但他夢裡都是同她好的畫麵,他不知道在那些畫麵外,他到底是做了些什麼過分的事。
話既說開,魏珩便主動坦白。
“從前段時間開始,我便會經常做一個同樣的夢。起初隻以為是普通的夢,可能是日有所想,夜才有所夢。可後來當總反複做那個相同的夢時,我才知道,或許是另有原因。”
“前幾日去了趟金龍寺,得金龍寺住持方丈點撥,才有所醒悟。說來荒誕,但未必絕無可能。”那金龍寺的方丈大師是有慧根之人,他的話,是最有智慧的。
顏熙已經平複了心情,她淡淡回道:“我聽不懂。”
撂下這句話後,顏熙不顧他阻攔,直接繞過人離開了。
魏珩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又知她這會兒不高興,所以一時便也沒再追過去糾纏。
猜想既已被證實,那麼接下來他想弄清楚真正惹得她這般心灰意冷的原因。
找到原因,然後他改。
*
顏熙不知道魏珩如今到底算怎麼回事,但方才匆忙之下,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和他前世的那些糾纏,他也不是一無所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