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魏珩輕夾了下眉心,然後又眉眼舒展開來,一副心下了然的模樣。
自此,他也算是徹底明白了為什麼前世今生,謝端嬅都要同他聯姻。因為若她想順順利利死遁的話,她母親兄長幫不上忙,就隻能尋一個同她有些關係,且又同是舊人的人達成合作。
若他們二人定親了,屆時她假死,他再以未婚夫之名義去摻和到她的喪事中去。隻有他插手參與了,她這一盤棋才能走完。
到時候,她身死,他們之間的婚約自然就解除了。
魏珩不免又往深處想了些,顏娘說他前世最終定的妻子人選正是謝端嬅,他想,在那一世,他應該是打算等謝端嬅假死身退後,得一個克妻之名,然後再以此為借口說服魏家人,從而好讓那些京中勳貴退卻,最終他好達到迎娶顏娘為正妻的目的。
若是這樣解釋的話,那一切都是通了的。
隻是,可能他那一世行事比較謹慎,並未把細枝末節都說與顏娘聽。又或者是他說了,告訴了她真相,而顏娘卻沒夢到這些。
魏珩因此聯想到了彆的,所以一時陷入沉思中,有些失神。但正在等他答複的謝端嬅,不免心中緊張起來。
她本來就是對魏珩隻有五成的信任,若他拒絕的話,謝端嬅實在不知道她同禦兄之後的路該怎麼走。
若他早易了心,如今又不肯幫忙……且他又知道了禦兄還活著……真是不敢想他到底會怎麼做。
謝端嬅目不轉睛盯著對麵的人看,見他久不回應後,謝端嬅攥緊拳來,又再次問:“魏世子在遲疑什麼?是怕會有意外,從而失了如今的榮華富貴嗎?”
魏珩收回已經飄遠了的深思,他渙散的目光又重新聚攏,投射在了謝端嬅身上。
被奚落,魏珩也絲毫不在意。想著禦兄還活著,他心中隻有高興。
魏珩未再多想,隻點頭應了下來道:“謝老國公當年能冒著舉族受牽連的危險救下禦兄,而如今你又能對禦兄如此不離不棄,魏珩心中敬佩且感激。謝大姑娘,請受我一拜。”說罷魏珩起身,抱手深深彎腰朝謝端嬅鞠了一躬。
謝端嬅並沒受,而是也站了起來,朝他福了個禮。
之後,謝端嬅才說:“此番也輪不到魏世子來謝,憑當年我父親同先太子的交情,這是他義不容辭的。而我……我同禦兄青梅竹馬,早有互許心意之意。如今不管他是千尊萬貴的皇孫,還是普普通通一百姓,我都認定了他。”
“魏世子不必來這些虛的,我隻問你一句,這個忙你是幫還是不幫?”
魏珩道:“不是謝大姑娘的忙,而是幫我禦兄的忙。所以,在下義不容辭。”
得了這句肯定,謝端嬅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但她仍問:“你打算怎麼幫?”
魏珩說:“此事需從長計議,但我向謝姑娘承諾,必會如你所願,也儘量聽你安排。”他想了想,又道,“假裝定親就算了,沒必要。我若真想插手你們謝府之事,自有彆的法子。”
“這樣是再好不過了。”若有選擇,謝端嬅也不想同他假定親。
之前那樣一番折騰,不過是沒有選擇罷了。
之前她還未能確定魏珩心意,想著若能定親,將二人綁在一條船上,屆時他不得不幫自己。而如今,既是知道了他的決心,又何必再多此一舉?
自己的事定下來後,謝端嬅自然就把魏珩當成了盟友。想著他如今感情之事仍有阻攔,謝端嬅不免也多說了幾句。
“沒人會無緣無故生氣,找到根源,然後好好彌補吧。”這是她的忠告。
魏珩看了她一眼,並不想她插手自己的事,所以魏珩沒接她的話,隻是問她:“這些年來,禦兄他還好嗎?”
此情此景之下,他最在意最關心的,自然是禦兄。
他希望他好好的。
既是結了盟,謝端嬅也就不想再有所隱瞞。何況,禦兄平常也是掛念著魏世子這個表弟和他的親妹妹婉柔的。
“最初那兩三年,禦兄是在極度痛苦中度過的。後來隨著時間的慢慢逝去,有父親一旁開導,有我在一旁陪伴,禦兄漸漸也接受了現實。如今他倒是看淡了很多,心中也不再有仇恨。他說,隻要天下子民好,百姓安居樂業,有飽飯吃,有安穩日子過,就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禦兄得教於舅舅。”魏珩喟歎道,“舅舅在世時,便心懷天下,心中裝著的都是天下子民。”魏珩忽然想到自己,自己後來堅持參加科考走仕途,也是心中一直銘記著舅舅的話。
萬事要以民為先。
謝端嬅認真望著魏珩,似是欲言又止。
魏珩看出了她的遲疑,知道她或許還有話說,便忙道:“謝小姐,你我如今都是盟友的關係了,你又還有什麼是不能對我說的?”
謝端嬅又猶豫了一瞬,才認真說:“這事……禦兄不讓我說。但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告訴你。”她道,“當年父親雖救下了禦兄,但因禦兄當時傷得太重,後來就算調理好了,也是日日虛弱。再拿不起刀,也上不了馬,用他的話來說,也就是當年讀的那點書,還能派上些用場了。而且……”說到這裡,謝端嬅雙目早被淚水浸濕,言語也有哽咽之意。
魏珩知道她還有更重要的話沒說,他擔心禦兄,便急問道:“而且什麼?”
謝端嬅再轉眸看過來時,雙目已有兩行清淚落下。
“禦兄毀了容貌,他那張臉,當年被砍了無數刀。”
若非如此,當年父親也不能那般順利救下禦兄。毀了容貌,被刀得血肉模糊,又還有誰認得出?
他曾是那般英俊之人,矯健剛毅。而如今,卻是諸病纏身,日日戴著麵具,不敢以真容示人。
魏珩沉默不出聲,雙手卻緊緊攥成了拳。
他不知道,如今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他到底還值不值得他繼續去為他效忠。他如此殘暴,對待親子侄都如此能下得了狠手,他還能算是一個人嗎?
這些年來,他不知道可有舊人曾入過他的夢。
他也不知道,他對當年那件事,可曾有一絲的後悔。
難道就為了那麼一張龍椅,為了那個皇位,就真值得如此大肆屠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