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妙從密碼箱裡拿走了她的設計稿和一個U盤, 一轉頭就見蔣千俞用一種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她。
這人性格含蓄,會如此直白表現出驚愕神色,顯然受到的震驚不小。
林清妙衝他道:“這些都是我的東西,我拿走也是合理的。”
蔣千俞想說話卻發現喉嚨乾得厲害, 林清妙也沒指望他回答什麼, 她正要離開手腕卻被他抓住,林清妙轉頭詢問。
“妙妙, 你……”他聲音啞得厲害, 簡單的幾個字卻發得很艱難。
林清妙冷冷抽開手, “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她離開了,蔣千俞想要追上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沒休息好, 又或者被自己的猜想震驚到, 腦子裡突然就白了一下,他扶住門框才穩住自己沒倒下去。
待得緩了一會兒抬頭看,屋裡早沒了她的身影。
許硯柏醒來的時候身邊並沒有林清妙,他起床找了一圈,衛生間, 廚房, 客廳裡都沒找著,他又去了她的工作間,工作間裡也是空空蕩蕩的。他正準備給她打個電話問她這麼早去哪裡了,目光無意間掃到她工作間的畫架上, 腳步倏然頓住。
他看過她的設計圖, 因為失憶,她畫的橋總是歪歪扭扭的,可眼前的設計稿, 就連他這個門外漢也看得出來線條流利筆畫成熟。
就算有進步也不可能進步得這麼快。
一覺醒來就消失不見的人,她的工作間裡這副筆畫成熟的設計稿,這讓許硯柏心頭湧起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拉回許硯柏的思緒,他拿起看了一眼,是蔣千俞打來的,許硯柏凝神片刻,接起電話。
蔣千俞吃了些藥,身體稍微舒服了一點,不過頭還是有些疼,他坐在沙發上揉著發疼的頭,對著許硯柏說道:“剛剛清妙來這邊了。”
許硯柏握著手機的手指收緊,那種不好的預感強烈到無以複加,可他語氣卻平平的,“她去那邊做什麼?”
“她拿走了一些東西,她的電腦,還有裝在保險箱裡的U盤,她的保險箱密碼連我都不知道,她卻很熟練開了,你說為什麼?”
“我怎麼知道為什麼。”
蔣千俞從鼻端發出一聲冷笑,“許硯柏,她恢複記憶了,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許硯柏卻笑了,用一種自虐般報複性的語氣說道:“她恢複記憶了,最先完蛋的也是你。”
蔣千俞:“……”
許硯柏直接掛斷了電話。
他就站在她的工作間裡,許久一動不動,本來今天一早他們該回洪楠街拿戶口本去辦理結婚證。
他自以為苦儘甘來,昨夜一時興奮和她鬨了很久。可命運總愛跟他開玩笑,就像她在深夜裡為他買了一杯熱奶茶讓他記住了她,他去了好幾次她的學校找她卻遍尋不到,卻在趕赴蔣千俞邀約時遇到開門的她,那一刻驚喜交織,可下一秒,他就被命運當頭一棒。
“她是我媳婦。”
這話有很長一段時間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像夢魘一樣。有些人注定了會在一起,而有些人卻是無論如何都注定了不會在一起。
就像他和她。
無論他怎麼鑽空子都注定了失敗。他知道她有一天會記起來,可是沒想到這麼快,他總覺得那一定是在和他結婚後,說不準那時候他們孩子都有好幾個了。
費儘心機終究還是敵不過天定。
林清妙正在咖啡廳裡編輯郵件,她將她的設計稿,還有她拍攝創作設計稿的視頻,發送給了維爾設計獎的評委,又發了一封到維爾設計獎的官方郵箱裡。
剛剛做完手機就響了,來電顯示“我的親親硯柏”。看到這個來電顯示,林清妙的表情有些許僵硬。
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她當然還記得,也記得和許硯柏的每一次親密,記憶沒有恢複之前覺得並沒有什麼,可記憶恢複之後再想著這些時日的相處,她不免覺得彆扭。
在她印象中許硯柏是桀驁不馴脾氣古怪難相處的人,她和他接觸了幾次,對這個人並沒有太大的感觸,如果一定要有一個形容,她就隻能將他形容成“蔣千俞的好朋友”。
她從未想過她會和這個人談戀愛,而且愛得那麼熱烈,甚至於昨晚還和他有一場瘋狂。
就好像你做了一場夢,在夢裡你跟一個完全不可能的人談戀愛,然後夢醒了,再想著夢裡看似合理的一切你卻覺得匪夷所思。
林清妙現在就是這種心情。
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電話接了起來。
“你在哪兒?”許硯柏的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
“我在外麵有點事。”
“怎麼那麼早就出門了,連招呼都不打一聲?”
淡淡的責怪語氣,話間卻透著一種親昵感,在那場夢裡,他們確實很膩歪,很親密,可夢醒之後,再觸及到那場夢,總讓她有一種怪異感。
他大概還不知道她已經恢複記憶的事情,她思考著要不要告訴他,林清妙猶豫了片刻,最終什麼都沒說,隻道:“我現在有點忙。”
“忙什麼?需不需要我幫忙?”
“不用了。”
“什麼時候回來?”
林清妙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她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現在有事,我先掛了。”
聽著電話那頭響起的忙音,許硯柏的表情有幾許茫然,手指被燙了一下,他一抖,煙頭掉落在地上,他的腳邊已經聚集了一堆煙頭。他思慮良久才鼓起勇氣給她打了個電話,他語氣看似平淡,可是每一個細胞都帶著瀕臨絕望的恐慌。
許硯柏又點了一根煙來抽,他突然想起那一晚,在酒店對麵的公園裡,他也是這樣,一根接一根抽煙,心底一分一秒,漸漸走向絕望。
隻是他很奇怪,為什麼,她沒有直接跟他攤牌。
是不是說明他還有希望?
林清妙還記得梁元泰的工作室地址,她站在工作室門前,此時已名聲大噪的粱大設計師,工作室倒是還和幾年前一樣樸素。
工作室租的是舊工廠,有兩層,當年還沒什麼錢,就隨便裝修了一下,現在有錢了,倒還是以前的裝修。
前台有個接待小妹,和氣問道:“請問女士找誰?”
林清妙打量了一圈收回目光,說道:“我找梁元泰,你告訴她,有個叫林清妙的找她。”
“您稍等。”
前台小姐打了個電話過去,沒一會兒梁元泰就從樓上下來,梁元泰在電話裡聽到前台小妹提到林清妙的名字,還以為聽錯了,一下樓看到林清妙果然站在那裡,梁元泰挺驚喜的。
“師姐?真的是你。”
林清妙微微一笑,回道:“對啊,是我。”
“師姐怎麼會過來?”
“你不是說如果有不懂的可以來請教你嗎,所以我來了,請問粱設計師有空嗎?”
梁元泰不疑有他,笑道:“當然有空,你跟我來。”
林清妙跟著他一起上了二樓,隨著他進了他的辦公室,辦公室裡有飲水機,梁元泰進來就蹲在飲水機前幫她倒水。
辦公室裡的書架上擺了很多獎杯,還有梁元泰和一些業內大佬的合影。林清妙走到維爾獎的獎杯前,手指輕柔撫摸著。
梁元泰將水遞給她,問道:“認得這個嗎?”
他以為,她還是失憶的林清妙。
“當然記得了。”她慢悠悠回過身,含著笑意的目光看著他,“我當年還為了衝維爾獎努力了好久。”
梁元泰的笑意就這般僵在嘴角,他手指一鬆,紙杯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頓時水花四濺。
林清妙依然是那副含笑溫柔的模樣,輕聲細語,像是在跟小孩說話,“阿泰啊,你知道嗎?師姐是真的很疼你,你家境貧寒,卻在我生日的時候,買了一個幾千塊的手繪板給我,後來我才知道你為了買手繪板,熬了許久的夜做工藝品換錢。你總是那麼乖,那麼聽話,總是覺得師姐說什麼都是對的,不怕吃苦脾氣好,師姐也是真的很願意帶你,也一直很信任你。所以你想要欣賞我的設計稿,我便就毫不懷疑直接給了你,可為什麼你要占為己有?明明是我辛苦做出來的卻說成是你的,還用我的稿子拿了獎,名利雙收,我那時候屍骨未寒,阿泰,你去領獎的時候良心不會痛嗎?”
梁元泰重重後退一步,麵上的血色完全褪去,林清妙一步步向他走過來,依然是那種像是和小孩說話的輕柔語氣。
“不過你大概不知道,我設計圖紙的時候有錄像的習慣,我已經將視頻還有我的底稿發給了維爾獎的評委和官方。想來過不了多久,粱設計師剽竊的新聞就要傳遍業界了,阿泰啊,人站得高往往摔得疼,到時候身敗名裂的痛,你承受得起嗎?”
林清妙明明比梁元泰矮上許多,卻被她逼得步步後退,他身體搖晃了一下,扶著桌子撐著身體,他閉上眼睛調整了一下呼吸,突然自嘲笑了一下,說道:“應該的。”
他的反應倒是讓林清妙有些意外,本來還準備了很多嘲諷的話,可一時間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沉默了許久林清妙才道:“人性大概都是自私的吧,人走茶涼這句話簡直將人性的涼薄概括得恰到好處,這個世界可真是不夠美好,不然怎麼會連自己最信任的人都背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