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做夢(1)(1 / 2)

下午的上海落起了雨, 是那種又冷又粘人的春雨。

“鈞培裡”是一條獨門獨院的新式裡弄,說是弄堂,卻隻有九幢二至四層磚木結構的裡弄房子, 看著普通,裡弄的四麵街道卻遍布著保鏢眼線,觀察往來路人, 防止任何可疑人物的靠近。

今天,白茜羽前來赴一場等待了很久的“下午茶”。

因為搜集了不少關於對方的信息, 白茜羽很清楚自己即將要接觸的是上海灘手握實權的風雲人物,所以當在樓下被人禮貌地要求搜身時,她也沒有表示任何不快。

在保鏢的引導下,她穿過走廊, 走廊儘頭的房間裡, 隱隱傳來留聲機裡戲曲的唱段,還有人說話交談的聲音。

“我正在城樓觀山景, 耳聽得城外亂紛紛……旌旗招展空翻影, 卻原來是司馬發來的兵。我也曾命人去打聽,打聽那司馬領兵往西行……”

咿咿呀呀的《空城計》唱段裡,保鏢領著她走到門口,敲了敲門,“嶽老板,白小姐來了。”

有人關了唱機, 白茜羽走進去的時候, 看到那個在上海灘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嶽老板”背對著她, 坐在一張藤椅上,正望著窗外的潺潺春雨,身邊有人低聲地說著話,聽不太清。

“……壞了規矩……但是畢竟是……傷筋動骨……”

“您看……怎麼發落……”

那人半躬著身子,似乎在等待著最後的指示,額頭有汗,有些緊張的樣子,而那邊的嶽老板卻很平靜,抬起手,拿起茶喝了一口,過了半晌,慢慢地吐出四個字:

“乃伊組特。”(把他做掉)

“……啊?”

“寧組特,黃浦江裡一丟,還要吾來教麼?”

操著一口南方方言的嶽老板,聲音似乎有些不耐。那人不敢多言,連忙點頭哈腰地退下了,一副大氣也不敢喘的樣子。

這時,嶽老板才從藤椅上站起來,打量了站在門口的白茜羽一眼,點點頭,“白小姐,不好意思,有些事情耽擱了。坐吧。”

這位當世大梟的作風一向很低調,他並不喜歡拍照片,也不喜歡出現在公眾的視線中,以他的能量,自然也沒有什麼八卦小報敢去偷拍,所以,白茜羽第一次見到這位大佬的真容時,不免還是吃了一驚。

這是一個四十多歲、長相很普通,身材略有些發福的男子,麵色虛浮,眼下青黑,穿著一身寬寬鬆鬆的長衫,戴著頂小帽,是街頭茶館隨處可見的那種本地人形象。這本身並沒有什麼值得人吃驚的,隻是因為這太過接地氣的形象與他實際掌握的權利大大地不符,才令人感到有些意外。

“嶽老板,幸會。”她收回打量的目光,表現得很平靜。

嶽老板開口了:“白小姐,聽說你來自南洋?”

白茜羽將自己那套已經編的純熟無比的身世拿出來,那邊的嶽老板無可無不可地聽著,沒有什麼反應,隻是客套地兜了幾個圈子之後,終於切入了正題。

“聽說白小姐,對‘過去未來’之事,都是交關靈光的?”

儘管猜到了對方是看中了她在外麵傳得很神的“預言家“身份,但白茜羽此時的表情還是有些尷尬,“談不上,我隻是為他們提供一些小小的建議。”

事實上,這位在舊上海的三百六十行中權勢相加、左右逢源的大牛沒有讀過多少書,四書五經都沒讀通,更不信什麼管理學經濟學的東西——整個上海灘都沒什麼人能值得他“折節下交”的,唯一能讓他買賬的,隻有深深烙在他心中的滿天神佛的敬畏之心了。

果然,聽白茜羽說得謙虛,嶽老板卻絲毫沒有因此輕視,沉吟片刻,慎重地開口了:“現在上海灘,大多都是洋人的物事,可是這西洋人的‘卜卦問吉凶’,我卻從沒試過。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麼講究麼?”

既然對方全然將自己當成了扶乩算命的,白茜羽也輕咳一聲,拿出職業素養來,“嶽老板最近有什麼煩心事?”

可是沒想到,對方反倒吞吞吐吐起來,繞來繞去,一直說不到正題。

白茜羽耐心地循循善誘,這位地下大亨才委婉地透露出自己最近睡眠不太好,夢裡總是夢到一位死去的故人,想著對方是不是要給自己托夢?這才動了心思請她過來“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