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擱置(2 / 2)

肖然虛著眼睛,一臉“你認真的嗎”的表情。

不諳世事的權貴子弟,或是撒嬌賣癡的富家女,大上海不是沒有,還挺多。可事到如今,肖然當然不會這麼認為白茜羽是這樣的人,看她的心機以及為人處世,明顯不是那種溫室裡的花朵。

可是,她似乎並沒有那種經曆過人心險惡,世道艱辛後的“世故”,雖然麵對那些狡詐奸猾的商人政客,她總能遊刃有餘地周旋,好像很好應付的樣子。

但是,她似乎沒有“如履薄冰”的概念,既不討好,也不提防,甚至從不委曲求全,說違背自己心意的話,彆說凶神惡煞的嶽老板了,就連碰到沙遜這樣足以讓上海抖三抖的洋人首富,也向來是像朋友一樣開玩笑的——說句不太恭敬的,他南京的頂頭上司看到洋人,平日裡的官威都不端著了。

而且更奇怪的是,那些人,好像也很吃她這一套。

肖然沒有學過後世的心理學,但他看得出白茜羽從小應該生活在一個無憂無慮的環境中,所以她不必隨時警惕彆人不懷好意地接近自己,不必小心翼翼隱藏起自己的真實想法,她自由自在地長大,所以才會養成這樣的脾氣。

說實話,如果不是調查過她的底細,他還真覺得這個女人是從南洋某個富庶的世家中出來的。

白茜羽像是猜出了他心裡的想法,笑眯眯地道,“是啊,我和你們不一樣,我可是從小沐浴著陽光雨露長大的,那是祖國未來的花骨朵,家裡最多叮囑一下不要跟陌生人說話,和你這種水深火熱裡長大、整天算計來算計去,看誰都不是好人的家夥不一樣。”

肖然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腹部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了,他覺得今天來找白茜羽是一個錯誤的決定,至少很有可能會把剛縫好針的傷口氣得裂開。

“對了,問你一個問題,題外話啊,隨便聽聽……”白茜羽把椅子往前拖了拖,忽然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如果有一個女人想殺你,你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女人?”肖然果然露出了有些譏嘲的表情,不過,在他看到麵前的白茜羽時,這種表情隨之消失了,顯得有些彆扭,“那要看是什麼樣的女人了。”

“怎麼說?”白茜羽果然很感興趣。

“要是那些所謂經過訓練的女特務,女殺手,當然會憤怒……我的敵人以為這種粗淺而幼稚的手段就能達到目標,這對我是一種侮辱。”他凜然地說,然後眼睛瞟向她,“不過,如果是你這樣的……”

“絕色佳人?”

“……這樣不像女人的家夥。”他像是沒有聽見白茜羽的話,麵不改色地接下去道,“我會小心提防,因為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我絕不會小看任何一個對手。”

白茜羽也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話一樣,點頭,“明白了,就是美麗的女人會讓你放鬆警惕是吧……還有呢?什麼情況下,你會對敵人比較放鬆?哦,彆緊張,我不是想殺你。”

肖然冷笑一聲,“還用問麼,當然是敵人死掉的時候。”

白茜羽深以為然地點頭,琢磨了一會兒,才看到他還坐在那兒,“沒事了,謝謝啊。”

肖然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站起身準備離開,就在這時,就聽那邊的少女忽然開口道,“聽說最近磺胺……百浪多息的價格一路走高,不太好買到了,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提供一批給你救急。”

白茜羽從他一進來的時候,就聞到酒精消毒後殘留下淡淡的氣味了,雖然他沒有提到自己也在那支行動組中,但是結合他繃著身體的坐姿,不難猜到他腹部的傷口應該剛剛包紮好,而他能在這樣的痛楚下麵不改色地與她進行這麼久的談話,也不由讓她心生敬佩。

果然,肖然猛地回頭,“你有多少?”

他手下的行動組損失慘重,折損過半的人手,救下來的一批有一大半都是重傷員,躺在醫院裡生命垂危,而傷口感染是致命的一關,沒有有效的抗感染消炎藥物,他的那些弟兄們幾乎全是依靠自身的免疫力去硬抗,短短幾天的功夫便已經有人撐不過去了。

“也沒多少,二十支左右,你那邊應該夠用了。”白茜羽笑了笑,報了個地址,“我會把藥品放在那裡,你今天晚上九點左右可以過去取。”

作為穿越者,白茜羽是不會吝嗇給自己未雨綢繆的。磺胺是這個時代最好的消炎藥,而且甫一出世,人體還沒有任何抗藥性,尤其治療外傷最有奇效,她早在半年前就囤了一些在家——一開始是想著為自己以防萬一的,有備無患總是好的,但到後來手頭寬裕,也有西藥這邊的渠道,於是便當做投資大量買入了。

她知道這戰火遲早會燒到上海來,而就算沒有金手指,嗅到這股風聲的也大有人在,如今磺胺的行情很是緊俏,醫院頻頻斷貨,最後這種神藥會價比黃金,甚至是有市無價。

肖然看了看她,好像是想問些什麼,最後還是說了一聲“謝謝”,然後微微點了點頭,拿上帽子走了。

肖然走了之後,空蕩蕩的陋室中,白茜羽坐在椅子上,手不自覺地用杯蓋撥弄著茶葉,陷入了沉思之中。

說她對肖然的話完全不在意是假的,其實光是“鋤奸”那兩個字,就已經讓她有所動搖了,而肖然的這番話,更讓她猶豫是否要與謝南湘和盤托出自己的計劃。

黑,或是白,你是哪一邊的呢?她在心裡輕聲地問。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光從窄小的窗戶透進來,落在她的麵前,而光線照不到的地方,黑暗中結著薄薄的蛛網。

不知過了多久,謝南湘來了。

“你似乎還是第一次動用這個聯絡站,出了什麼事麼?”他的軍靴大步踏了進來,似乎有些匆忙的樣子。

白茜羽如夢初醒,抬起頭,輕聲道,“……沒什麼大事,隻是想起來一個消息,或許對你有用。”她腦子裡飛快地找到了合適的說辭。

謝南湘的動作一頓,看了她片刻,然後在剛剛肖然坐過的位子上坐了下來,示意她開始。

等白茜羽說完,他靠在椅背上,眉頭微微皺著,問道,“沒了?”

白茜羽沉默了片刻,“沒了。”

空氣中靜了靜,謝南湘點點頭,站起身,準備離開前,回過頭朝她一如往常地笑了笑,金色的陽光灑在他的肩頭,有些刺眼,“那我走了。”

白茜羽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良久後,從口袋裡拿出火漆燙印、紮著蝴蝶結絲帶係好的信封,心中歎了口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那麼有些事,暫且也隻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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