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易的木質路障前,一名穿著製服的東洋人正拿著木棍,一邊抽打本地華人,一邊怒罵,幾個本地人被他打得不敢還手,縮手縮腳地護著頭,忍著身上的痛楚。
一聲刺耳的喇叭聲響起,然後,他們就看到一輛彆克轎車忽然轟隆著開了過來,撞飛了那個趾高氣昂的東洋人,衝破路障,揚起一路煙塵,就此呼嘯著離去。
無數人目瞪口呆地看著車子駛去的背影。
白茜羽冷靜地踩下油門。
當白茜羽剛在這個時代睜開眼,身邊的人管車子叫“大鐵殼子”的時候,她絕對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開著這個連藍牙係統都沒有的車子行駛在貨真價實的民國街道上。
可是如今冷風從破碎了的後擋風玻璃灌進來,不怎麼樣的避震係統在絕不合格的路麵上顛顛簸簸,驚慌躲避的行人從車前閃過,以目前的速度,身後緊追不舍的兩輛車子在下一個路口就會追上,然後她迅速地判斷了一下自己駕駛的應該是輛前置後驅的車子……
“下個路口我會右拐!準備好了!”心電急轉間,白茜羽對著身後喊道。
“明白!”裝上一發彈尖塗有紅色標誌的子彈,謝南湘拉槍栓,架槍,瞄準,心中默默計算著時速和相對距離等等數據。
一個普通的上海站行動隊隊長,自然是不會有這麼好的槍法的,也無法掌握如今對於各國都相對神秘陌生的狙擊技巧,但是他當然不僅僅是個普通的上海站行動隊隊長。
傅少澤臉色蒼白地抓緊了把手。
很快,第一輛車追了上來!在這樣寬闊的街道上,速度根本無法拉開的情況下,它悍然地貼了上來!一個平頭的東洋青年甚至獰笑著將頭伸出窗外,挑釁地比了個向下的拇指,仿佛勝利在望。
這個漫長的黎明,對於他們而言是莫大的恥辱,老大死了,房子被人燒了,那兩個卑劣的支那人竟然試圖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絕不能讓他們逃到公共租界裡去!
有人拉開了□□,準備扔進對方的車廂中。
千鈞一發之際,他看到了一支黝黑冰冷的槍管。
謝南湘微微眯起眼,扣下扳機。
白茜羽迅速換擋,猛打方向盤,腳踩刹車,一個漂亮而標準的飄移動作,輪胎與地麵刺耳的摩擦聲中,子彈出膛,光明大熾!
“砰!”
子彈拖著明亮華麗的尾翼,在空中劃出一道光的軌跡,然後精準而刁鑽地命中了那輛車子的油箱,隨即“轟”地一聲,連帶著車上的人都炸成了一團絢爛的火焰。
而黑色tury如幽靈般地甩尾,車身幾乎九十度直角轉彎,正好與爆炸的餘波擦肩而過!
火光在身後乍亮,瘋狂的側滑中,傅少澤死死抓著把手,整個人幾乎都被甩到了玻璃上,像是大海中一葉隨時會傾覆的小舟,車廂內的零散物件漂浮在了空中,周圍仿佛變得格外的安靜,他隱約聽到那邊的女孩子嘀咕了一句:
“這胎抓地不行啊。”
摩擦聲戛然而止,白茜羽鬆開刹車,換擋,踩油門,繼續往前衝去。
臨街的茶館,一名西裝革履的男子此刻正與朋友通電話:“……贏不了的,一開戰就完了,我勸你也趕緊搬到虹口來,學學東洋話,找個工作,到時候再投過來就晚了,明白嗎?……這裡是日本人的地盤,沒有那些肮臟的難民,偶爾有些小檢查而已,很有秩序,很安全的……吾冊那!”
爆炸的碎片擦著他的頭皮飛過,那男子驚恐地看著臨街爆炸的汽車,碎屑飛舞,手中的聽筒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片刻後,第二輛追來的車子望著街道中央熊熊燃燒的殘骸,一時震驚無言。
“大哥,還追……嗎?”司機從窗戶外探出頭,看著眼前慘烈的一幕,下意識咽了咽唾沫。
沒有人回答。
暫時擺脫了追兵,白茜羽減了車速,揉了揉剛才因為打方向時用力過猛而有些拉傷的手臂,對謝南湘道:“竟然想到用曳光彈把他們炸上天,你可真狠。”
曳光彈的彈頭內裝有可燃的化學物質,因此,曳光彈在擊中油箱後產生的溫度要遠遠高於普通子彈。如果是滿油箱,並不具有爆炸的條件,如果是半空油箱,內部已經有了揮發的油氣,便有很大的概率打爆。後世許多影視作品裡,僅僅靠一發子彈就能打爆油箱的畫麵並不可能發生。
謝南湘淡淡地吹了吹槍口,坐回位置:“過獎。”
白茜羽忽然想起了什麼,看向身邊的傅少澤——他臉色不太好的樣子,嘴唇緊抿,她想了想,將車速再放慢了一些,然後拐進另一道小巷中。
剛才的戰火並沒有波及到這條街道,隻是那陣動靜還是驚動了居民,路上的行人顯得有些稀少,眼瞅著沒有生意,路邊一家本地的早點攤便準備收攤,一上午生意泡湯,中年攤主有些唉聲歎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