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狹路相逢(1 / 2)

第112章

夜晚,暴雨落在這座城市。

雖然在三馬路、四馬路附近,依然有一流的爵士樂從闊大的舞廳中傳出來,舞女與麵目膚色各不相同的紳士、船員、無賴、偷兒一起儘情地跳舞,但近郊的民居公寓和街道處,家家戶戶是鎖閉的,安靜得隻有雨聲落在水門汀時發出的聲音。

黃浦江畔,一處民居門窗緊閉,燭光微亮。

“來來來,兩隻皮蛋……”

“輸了輸了……吃酒……”

“裡屋那個……”

“嘖,賣去做鹹肉也是個莊上花……”

“……可惜了,小娘們兒……”.

“等拿到這筆錢……”

雜物間內,沒有人說話的時候,潮水聲和隱約的交談聲從外間傳來。

白茜羽判斷大概屋外還有兩個男人,而對方沒有將她的嘴封住,這代表著這附近人煙稀少或者治安混亂,喊叫根本沒有用。

一對三,一個有武器,其中兩個喝了酒,但還遠遠沒有到爛醉如泥的程度,本地口音,也就是本地的混混了,吳曼卿跳開特工總部後隻剩下了這些能耐…….

“虞小姐,考慮好了嗎?”

紅唇緩緩吐出一個煙圈,吳曼卿彈了彈煙灰,用冰冷的槍口拍了拍她的臉頰,“再不說,我可就不客氣了。”

“我可以告訴你。”白茜羽吸了一口氣,肺部感到隱隱作痛,她猜測自己可能是吸入或是被注射神經麻痹劑之類的玩意兒,現在她的手腳還有些不聽使喚,“不過,在我告訴你之前,你能不能也回答我幾個問題?”

比起剛才惶恐的柔弱人質,她現在的語氣有些平淡,精神上的疲倦幾乎是無處不在的,像是腦子裡隨時都有人在大喊你應該躺下閉眼睡死過去,不停地動腦子讓她的精力消耗得差不多了,現在這功夫已經沒有餘力去注意表情管理了。

吳曼卿挑了挑唇角,很寬容地道,“哦?你說說看。”

“吳小姐,你說自己是東洋人,可你出生在煙台,讀書在北平,一口地道的北方口音,我住在你對麵三個月,硬是沒看出你的破綻。”白茜羽在冰冷的地板上摸索了一陣,除了一些枯枝敗葉與乾柴火之外彆無他物,“你能不能告訴我,除了身上流淌的血液,你與一個普通的漢人有什麼區彆?”

“虞小姐的問題問得很好,我讀《百家姓》開的蒙,最喜歡吃的早點是焦圈兒,讀書那會兒滿洲國打起仗來,我每天都恨不得拿被子蒙起頭,不敢麵對同學,也不敢看報紙上的消息,一邊是我的母國,一邊是我的父國,教我如何取舍?”吳曼卿用一個手指掛在扳機上轉悠著,麵帶著幾分不屑的笑容,“不過,後來我才意識到,我畢竟是大和民族的後代,與你們這種下等民族並不相同。”

“因為你覺得做東洋人比較好?”

“那還用說麼?自從‘花園口’之後,我就知道,這個國

家已經沒救了,虞小姐,睜開眼睛看一看這個世界吧。”燭光弱了下去,她的眼眸中卻閃爍著光芒,那是一種厭惡、憐憫而又混雜著譏誚的眼神。

她接著說道:“小時候,我看報紙上總是報道,英國人的軍艦如何厲害,美國人的坦克如何強大,我當時就想為什麼我們造不出一樣的東西來?為什麼我們總是要受那幫洋人欺負?後來,我在黃埔江上看到了更大的扶桑級戰列艦,我就明白了,整個亞洲,隻有東洋人配當人。”

雷雨大作,黃浦江的浪潮洶湧而嘈雜,雨聲包圍著昏暗而狹小的房間,白茜羽久久沒有說話。

“……好了,虞小姐還有什麼問題嗎?如果沒有了,就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吳曼卿輕輕吐出一口氣,然後抬起下頜,漫不經心地將槍口指向著她。

無論這位鄰居是出於想要令自己心神動搖,從而放她一條生路的目的,還是純粹地隻是想問一些愚蠢的問題,吳曼卿都很有耐心。

因為她很久沒有和人這樣聊過天了。

苦悶的訓練,意誌的極限,無時無刻的壓抑,沒有儘頭的謊言,自從吳曼卿選擇走上這條道路之後,她沒有機會向任何人訴說自己的心事。

和死人談談心的感覺,其實真的很不錯。

不過,一切也到此為止了。

“最後一個問題……”白茜羽又一次深呼吸,微微扭動一下脖子,說道,“如果我告訴你,我們最後會贏,你相信嗎?”

吳曼卿錯愕了片刻,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她笑得前仰後合,就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喘勻了氣,一臉同情地道,“一定要回答這個問題的話,我隻能說很抱歉,你們真的完蛋了,再也翻不了身了。”

“那我沒問題了。”說完,白茜羽點沉穩地點頭,然後毫無征兆地,她快速地出拳打在對方的臉上!

吳曼卿沒有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她的鼻梁結結實實地吃了這記老拳,登時酸甜苦辣的感覺全湧了上來,她慘叫了一聲後下意識捂住鼻子,不受控住地流出眼淚的同時,手腕卻一陣劇痛,槍柄不禁脫了手。

吳曼卿悚然一驚,不過她的反應也不慢,意識到情勢不利後並不作困獸之鬥,而是往門外跑去,試圖奪門而出!

若是她試圖搶回武器,廝打之中,麵臨生命的威脅,對方很有可能會在情急之下射擊,那種情況下大概率會打中她的軀乾,可她如果轉身逃跑,一個普通人短時間內根本無法完成心理建設扣下扳機!

砰!

子彈穿透黑暗,命中了絲襪包裹的小腿,在精致刺繡的旗袍上綻出一朵小小的血花。

吳曼卿的身體依照慣性地往前栽倒,還沒等痛楚傳到中樞神經,她被抓住衣領,往後用力一抄!

槍聲一響,外間傳來嘩啦啦的椅子翻倒的聲音,有人一邊往裡闖一邊呼喝著:“放什麼槍放什麼槍——”

“不是說逼供嗎,哪能還直接組特了——”

房門驟然被推開,光線湧入,昏暗

的雜物間一目了然。

潮水漲落,風雨嗚咽,推門時的氣流令燭光劇烈地晃動,光影投在斑駁的牆壁上,而本該是肉票的少女死死勒著綁架者的脖子,用槍指著她的腦袋,見到來人衝過來時,將槍口對準了這邊,手很穩。

“這就是專業人士嗎?”她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真是有夠好笑的呢。”

整間屋子,陷入詭異的安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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