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番外-04(2 / 2)

駐我心間 殊娓 14359 字 3個月前

那些太過偏激的詞語被程淮略過,但程沐還是氣得攥緊了拳頭。

她纖細的手臂揮舞在空氣裡:“他們怎麼可以那樣說媽媽!!”

後來程沐跑出房間,直衝主臥,程淮聽見他爸程驍南笑著逗她:“小丫頭,怎麼連門都不敲?”

“媽媽,對不起,我不該讓你去看那個電影的。”程沐的聲音充滿自責。

那天晚上,一家四口坐在客廳裡,第一次談到過去那些事。

虞淺早已經不是21歲時把跑車停在程驍南學校後牆悶悶不樂的姑娘了,被孩子們問到怎麼看待那些跟風去暴力彆人的人,她笑一笑,眼裡有溫柔的光。

她說,我仍然喜歡聽年輕人的聲音,他們天真率性,又鋒芒畢露,衝動但也一腔熱血。隻是,如果眼界能遠一點點,稍微禮貌一些解決事情,就更好了。

程沐和程淮看見,虞淺說這些時,程驍南始終握著她的手。

他的拇指有意無意輕輕摩挲著虞淺的手背,輕輕剮蹭著她淡青色的血管,像是安撫。

13歲的程沐還處於敢愛敢恨的年紀,不懂得原諒,隻覺得那些傷害過她媽媽的人應該會有些報應。

後來聽爸爸說,那些人都已經結婚生子,有一些過得還不錯,程沐感覺自己快要氣得爆炸了。

“他們憑什麼擁有快樂的人生?”

那天的談話本該很嚴肅,但他們一家似乎總有種能把嚴肅變成溫情的能力。

一壺溫熱的牛奶安撫了所有人,程沐聽見她爸爸說媽媽嘴角沾了牛奶的樣子像“11”。

爸爸的口吻,堪稱寵溺。

就是寵溺。

程沐吞下口腔裡的牛奶,也忽然有種釋然。

還好,那些做過壞事的人也許沒有得到相應的懲罰。

但媽媽也並沒有被那些壞人打到。

媽媽有爸爸,有哥哥,有她,有“11”。

還有很多愛他們的家人。

後來程沐回憶起那個冬天,也許自己就是在那個冬天忽然長大的。

那年的新年格外記憶猶新,並不是因為快樂和熱鬨,他們每一年都快樂都熱鬨。

那年的正月裡,他們失去了老程和“11”。

老程的身後事處理完的那天,他們一家四口回到家裡,夜裡程沐夢到爺爺,哭著從睡夢中驚醒。

她睡不著,起身出去,想去看一看“11”留下的貓窩和玩具,但走出臥室才看清,哥哥已經在外麵了。

程淮坐在貓窩旁邊,窗外冷清月色籠罩著他,他的手指輕輕撫過“11”的貓食盆。

那是他們有一年去陶藝村旅行,兄妹倆親手為“11”捏的,歪歪扭扭,上麵用白色畫了“11”的樣子。

當時有一根胡子被她畫得歪歪扭扭,哥哥還笑過她。

“哥哥。”

程淮轉過頭,對程沐溫和一笑:“你也沒睡?”

“睡了,夢到爺爺又醒了。”

程沐坐在程淮旁邊,拿起貓食盆,忍著哭腔:“我今天看見爸爸哭了。”

“嗯,我也看見了。”

其實程驍南整個過程都很冷靜。

這麼多天,從“11”治療失敗去世,到老程突然去世,安排喪事,親友吊唁,程驍南都完成得無可挑剔。

隻有今天老程被安置在墓地後,他安排好車子,送走每一位親友,最後回頭時虞淺就站在他身後,距離他不足2米的地方。

他一回頭,虞淺就走過來,和他擁抱。

程驍南才卸下偽裝,把下頜放在虞淺肩上,啞著嗓子,疲憊地說:“他會不會還挺高興,終於能去見我媽了。”

虞淺輕拍他的脊背,用細細高跟細撐著他的重量,說:“爸會的。”

也是那時候,程沐和程淮清楚地看見,程驍南眼眶紅了一圈,然後垂下頭,有什麼晶瑩的東西,落進了墓園門口的草坪裡。

程沐和程淮對著月色,沉默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幫他們披上了薄絨毛毯,回頭發現是程驍南和虞淺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來了客廳。

“爸,媽。”

程淮問,“你們怎麼還沒睡?”

“睡不著。”

程驍南和虞淺也坐下來,一家四口圍在一起。

無論什麼年紀,失去摯愛總是讓人難以釋懷,程驍南說,可能是老程這麼多年早已經等夠了,迫不及待去找媳婦去了。

後來程沐問,如果沒有天堂怎麼辦,他們會不會就失散了,不會見到了。

程驍南神色柔和下來,拍一拍女兒的頭——

“爺爺隻是換了一種形式存在於這世界上,他變成灰燼放在墓地裡和奶奶的灰燼相挨靠,千百年後,滄海桑田,那片墓園也許已經不存在,但他們會化成土壤或者塵埃。”

夜色寂靜,窗外有未融的冰雪。

他在這片悲傷的寂靜中,篤定地說:“他們一定會遇見。”

那是程沐13歲記憶裡的冬天。

有過失去,也有過溫暖。

他們坐在窗邊,對著夜色輕輕哼唱老程最喜歡的老歌,唱那些年代久遠的靡靡之音,也唱他們懷念的人。

後來冰雪融化,他們像以前一樣生活。

樓上閣樓裡有很多樂高拚圖,“11”和老程永遠都在他們記憶裡,那麼鮮活,那麼可愛。

程沐某次去閣樓,無意間看到媽媽忘記收起來的筆記本。

13歲那年聽說媽媽年輕時的遭遇後,她一直知道媽媽有一本皮質封麵的筆記本,繡著二月蘭的圖案。

聽說那幾多淡紫色的小花是爸爸親手繡上去的,因為手被紮到,他還訛了媽媽好幾頓飯。

這是聽沈深叔叔說的,原話大概是,“那幾天你爸像個無賴,天天一到下班時間就把停在攝影基地門口,堵著門問你媽,今兒手還是很疼,請客吃飯麼虞老師?”

程沐知道這個皮質本子是媽媽“療傷”用的。

據說把心裡過不去的坎兒寫下來,就像是用文字找到宣泄口,會覺得好過一些。

她無意窺探媽媽的內心,但閣樓沒管好的窗外忽起一陣疾風,本子掉在地上,風呼啦啦翻開頁麵。

程沐俯身去撿,不受控製地看了幾眼,頁麵有一小段話——

“那天酒店停電,你滿頭大汗地敲開房門,塞了一堆熒光棒和一個發光的小瓶子在我懷裡。

走廊裡伸手不見五指,你像抱著銀河隅角。

如果我那時候足夠坦誠,能夠直麵自己的內心,就該擁抱你,告訴你我是愛你的。”

這一頁虞淺寫下的那段話字跡算工整,每一個字都躺在格子線裡麵。

倒是下麵有一行狂妄的字體,龍飛鳳舞大開大合,像皇帝批奏折那樣寫了個“已閱”。

這一看就是程驍南的筆跡。

隻不過已閱後來被他劃掉,又寫了一句:我也愛你,非常愛。

後來程沐在晚飯上說起這件事,程驍南搖著頭篡改曆史:“我本來隻想寫個‘已閱’的,你們媽媽吧,非要我寫些情情愛愛的,我就隻好寫點肉麻的了。”

說這句話的結果就是,飯後程沐、程淮和虞淺一起坐在客廳裡看著綜藝開懷大笑時,程驍南一個人在廚房慘兮兮地刷鍋洗碗。

還要被吆喝說:“收拾完記得切個果盤過來。”

果盤端上來,還不等程淮程沐拿起水果叉,程驍南已經叉了一顆西瓜球遞到虞淺麵前:“這個是我從西瓜芯裡挖的,應該最甜。”

也多虧了這些來自家庭的溫暖瞬間,讓程沐在24歲那年失戀時,迅速從打擊中走了出來。

她記得她失戀後鬱鬱寡歡,程驍南和虞淺帶著她去旅行。

他們從來沒有打聽她失戀的緣由,隻在被夕陽染得金粉金粉的海邊,和她說:“會有更好的。”

“會像你們一樣相愛?”

在程沐眼裡,她爸媽就是天作之合。

“當然。”

程沐27歲結婚,嫁給愛情。

他們舉辦了一場草坪婚禮。

婚禮上她親眼看見她爸程驍南先生,穿了一身白色西裝,從桌上布景用的花瓶裡偷了一大捧火紅的虞美人。

難怪婚禮布場時,他爸力薦虞美人!

程驍南已經將近六十歲,卻依然腰杆挺直,風流倜儻。

每年他都會和虞淺去國外,虞淺曾經生活過的那間房子小住幾個月。他們一起找了老師學習攝影。

去年,虞淺和程驍南共同拍攝的一組作品還獲了個小獎項。

不遠處虞淺走過來,程驍南把火紅的虞美人背在身後。

虞淺依然美,冷杏色的禮服,腰上沒有一絲贅肉,她找到程驍南:“剛才我在草叢裡看見一隻白色的貓,很像‘11’,真可愛。”

“你更可愛。”程驍南說。

虞淺看他一眼,懶得說話。

她年輕時都沒可愛過,現在這把年紀,還可愛什麼可愛。

但程驍南把藏在身後的一大束花舉到她麵前,笑起來眼角紋路明顯,眼神卻亮如少年。

他又背了一次威廉·巴特勒·葉芝的《Whenyouareold》。

虞淺接過花,輕輕嗅了一下,給程驍南挖坑:“怎麼,現在愛我衰老的臉上的皺紋了?我臉上皺紋很多麼?”

程驍南笑起來,湊過去親虞淺一下:“哪能呢,你這臉比剛才桌上吃的那個什麼宮廷豆腐還嫩,我就是想說——”

婚禮上又響起一首熱鬨的曲子,他頓了頓,怕虞淺聽不清,湊近了才說完:“我愛你,比18歲時候更愛你。”,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