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五章 急症(下)(1 / 2)

皇帝和太子兩個人在武英殿開的小會,要討論的自然是和他們家的切身利益有關的東西。

有些話,天子連皇後都不能說,隻能和親兒子交流一下自己內心的焦慮。

對此,祁元詢表示很理解。

彆看監國期間皇太子一切按部就班,甚至四方朝貢諸事都納入掌中——這基本上就是皇帝的專屬——看起來就是按程序體驗皇帝如何治國、積累理政經驗一樣,但是,皇太子也是有壓力的。

倒不是怕弟弟告他黑狀——隻要太上皇和皇後還在,漢王、梁王走這個路子會成功的可能性就無限小,更何況,在天子登基之前,天下人都知道這兩位有奪嫡之心了。沒有了信任危機,皇太子這個儲君在這個方麵,當得真的是沒什麼壓力——而是身上挑的擔子太重了。

國計民生、賑災濟民、官員任免,種種大事都要皇太子點頭應許,要操心的方麵實在是太多了。

可是要操心的地方多,對皇帝來說,心中也是願意的。

監國的時候,皇太子對各地可能出現的作亂跡象都很警惕,而手握重兵的藩府諸王,他們的存在就顯得有些微妙了。

將這樣的心情替換到皇帝的身上,效果不僅不會減弱,反而會擴大。

而且藩王一旦就國,需要供養宗藩的財帛糧食,又是一筆支出。

封國的百姓的繳納便要分給藩王,這又是另外一筆。

祁元詢監國的時候天子率大軍出征,打仗是最燒錢的事,偏偏祁元詢還發明了罐頭,軍糧的供應是多樣化了沒錯,但這都是錢堆出來的啊!

天子麵對來朝貢的那些屬國,除了馬康平下西洋那一回來朝的幾個,稍微表現出了散財童子的架勢外,其餘的時候,賞賜還是斟酌過的。

漢王、梁王在交趾省是有實封的,可那畢竟是戰爭所得,而且分給親兒子和親弟弟,能一樣嗎?

乾聖帝願意給他的兒子花錢,皇太子呢,也願意讓自己的同母弟弟得到一些實惠,好歹不會有人到時候揪著這一點做文章不是?

可是輪到給其他藩王花錢的時候,天子就不太樂意了。

和讓諸王到封地就藩比起來,京中已經起好了王府,不

必再花錢,藩王們留京便不能參預政務,也省去了天子提防他們的心力,堪稱是省心省力。

然而現在太上皇明確提出了藩王得為國效力,就得想個法子好好安排他們了。

天子不樂意出錢,其實祁元詢也是不願意的。

朝廷的宗藩政策已經改革了,但是呢,目前還是大周初年,宗室的人口繁衍也才剛剛開始而已。

算上所有的兒子,上皇足足生了二十六個,二十六個皇子,每個都是王爵!

到現在為止,沒有去封地就藩的還有五個,外加鄭王、襄王這四個懿文太子的遺子,要在短時間內安置妥當,還真的是一項大工程了。

可是不安排又是不行的。

還是那句話,太上皇親自開的口,眼見著他老人家可能也就這段時間的事了,不完成他的心願,是想讓太上皇死不瞑目嗎?

敷衍了事,則是一種很愚蠢的做法,彆說太上皇看不看得出來吧,就說,就算萬一被他們蒙混過關了,天上的光幕一播,也全是白搭,甚至還得賠上天子與太子的名聲。

沒有彆人在,皇帝和太子兩個人的坐姿就比較放鬆。

當然,祁元詢是不敢全然放鬆的,隻是他們倆能說些比較貼心的話而已。

“太子,當年你就說過宗室分封新策,如今上皇要讓鄭王、襄王等王速速就藩,可有什麼主意?”

兩人小會的一開始,祁元詢就被親爹點名了。

按理說事情其實應該是天子拿主意的,指不定他心中還有一個腹案,可是天子非要考察兒子,讓兒子先說,祁元詢還能怎麼辦呢?

“父皇,我軍遠征漠北,生擒可汗,國庫一時空虛。大封藩王,一時恐怕周轉不開。”

“難道國庫窮到裡頭能跑馬了嗎?你這話說給上皇聽,他會信?”

祁元詢無奈,他這不是為之後的拒絕先找個委婉的借口嘛,親爹怎麼和吃了木倉藥似的,火氣那麼大?

祁元詢習慣了這麼委婉的說話方式,卻沒見著上頭的天子都快翻白眼了。

就他們倆人還說這些套話做什麼?

罵他就是讓傻兒子快點說想法啊!

“兒臣想著,如今大周江山穩固,諸王受封,也不用領兵征戰,就國、留京,也無甚區彆。況且京中

繁華,想來諸王也是願意待在京中的。”

“諸王當為國效力,你將上皇的這句話忘到哪裡去了?”天子很努力才將“腦子呢”這三個字吞下去。

親兒子,這是沒犯錯還給自己長臉了的親兒子,還能教,不能一上來就開罵。

“國朝初年,諸王就藩是為了方便領軍。如今哪還有那樣多的戰事可以讓諸王去平定?既然如此,倒不如讓他們為朝堂政事出一份力。”

祁元詢這才說出點有用的東西。

“哦?你的意思是?”

“諸王不就藩,而是給其食封。”

這也不是新聞了,李唐、趙宋等朝,宗室政策就是如此。

但李唐的宗室是能入朝為官的,趙宋的宗室聚居幾地,隻有虛名,隻能說待遇堪憂。

“給食封就完了麼?”

天子的語氣有些玩味。

其實皇太子現在提出的建議,和天子本人的想法一定程度上是重合的。

隻不過天子是潛移默化,想要削減諸王的兵權,最終的目的就是讓就藩的藩王們在封國裡安分地享受自己的榮華富貴,其餘的一切都由朝廷派去的地方官代勞。

這樣的話,和祁元詢所提出的這個意見的區彆,就在於藩王們到底是在封地被當豬養,還是在京城被當豬養而已。

地方上少了藩王,在天下太平的時候,那自然是利於朝廷官員治事,可是萬一天下生亂,全在京師,又有像趙宋宗室一樣,在王朝末年被一鍋端的危險。

而且,最大的問題是:“你要真的想著隻是給食封就好,就得好好想想,怎麼和太上皇解釋了。”

太上皇是致力於讓祁家江山千秋萬代,每一個子孫後代都要嚴加教育令其成才的人。

知道皇帝和太子有這個想法,估計第一時間就會讓這兩個不孝子孫挨一頓家法。

皇太子默默地看著他爹,終於問了出來:“父皇,您用不著這麼消遣兒子吧?真這麼報給太上皇,這不是等著他老人家發火麼?”

皇帝“咳”了一聲,正經地道:“你和朕在這說什麼俏皮話呢,沒大沒小的。有什麼話就趕緊說出來,不要老是說一半留一半,這都是從哪兒學來的毛病?”

氣氛稍微輕鬆了一點,祁元詢站起來,踱了兩圈步,

才道:“父皇,朝中的政事,可否讓諸王參預幫忙呢?太上皇對皇子皇孫的教誨,您是知道的。自家人,用起來倒是比外人還省心。”

“省心?”天子嗤笑一聲,“你怕是不知道省心兩個字怎麼寫!”

“坐下。你晃得朕眼睛都疼了。”

祁元詢委委屈屈地坐下來。

他也知道自己這是不成熟的小建議,但這不是父子開小會嘛,有建議總是可以提的,說出來才好修改嘛。

天子的手指在右手的扶手處敲了幾下:“朕問你,你怎麼想到要讓他們參預政事?可是處理朝政的時候,覺得無人可用了?”

祁元詢無奈極了,心中暗忖自己在父皇心中到底是個怎樣的忠厚老實形象,麵上卻不改色地開口:“父皇,兒子這也是有感而發。

您出征後,四夷朝貢是未絕的,兒子就想到了交趾。”

“交趾?好端端的,想到那裡做什麼?那裡又不安分了?”

交趾省給天子留下的印象,其實是不怎麼好的,畢竟光幕一出,天子的臉是切切實實地丟到天下人那裡去了,半點水分都不帶有的。

就算是在打下安南,將之化為交趾省後,天子對交趾的重視程度,也比不上中原本土,有時候甚至連西南諸番都比交趾的地位要高。

對於大周來說,交趾最大的作用,就是大周船隊下西洋時期的跳板,安南內化之後,西南諸國的幺蛾子就越來越少了。

然而交趾省本身,不管祁元詢的建言改變了天子多少,也改變不了其國本身就有一些仁人誌士在試圖奮鬥複國的事實。

對於大周來說,就是交趾省仍有叛亂,裡頭還有不安分的亂黨妄圖作亂。

“父皇,您也太求全責備了。”

交趾省幾百年前屬於中原不假,但是分開這麼多年,兩國的區彆已經是非常鮮明的了。

即便是如今,交趾省的人對中原漢人的認同感還是不足的。

這也是大周的令越人歸化為漢人的政策可以作為賞賜之一在交趾省實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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