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如同現代那般豐富禮品的十九世紀,送花是一件非常講究的事情。敖白去買花的時候告訴人家她隻是去道歉的,人家就給了她一束黃玫瑰,儘管她不明白這花代表什麼,但克裡斯汀明白。
不知道怎麼開口的敖白,豁出去一般牽起克裡斯汀的手直接放在自己胸口,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她雖然平,但還是有那麼點起伏的,軟軟的手感也和漢子的一馬平川不同。
敖白最終是被驚怒到痛哭的克裡斯汀趕出來的,同一時間和她一起被扔出來的還有她帶來的花。尷尬抱著花站在門口的敖白成了眾人圍觀八卦的焦點,覺得自己可能也挺渣的敖白隻好將花放在門口又對門裡的克裡斯汀說了聲抱歉,才匆匆離開。
然後克裡斯汀也和她鬨彆扭到了今年的最後一天。
“……聽說你最近和戴耶小姐鬨了彆扭?哎女孩子就是需要好好哄著的,特彆是戴耶小姐這般年輕嬌柔的女孩,我知道年輕人都向往自由不希望被束縛,但你至少也彆冷落了家裡的小姑娘呀,她可是個好女孩。”
在這最後一天,敖白先去吉普賽人區的飾品店取了訂購的麵具,順便又向瑪格麗特拋了一次橄欖枝,然後和早就約好的柏遼茲前往一家餐廳。聊到最近的生活,柏遼茲先生作為過來人,苦口婆心地勸道。
敖白或多或少知道當初的情形被她那些無良的八卦員工歪曲到何種地步,她隻能無奈地扶額表示:“埃克托,我沒想到你也這麼八卦,你可誤會了,事情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不可能出去風流,而克裡斯汀也不是我的情人……實際上我根本不喜歡腳踏兩三條船的行為,就算我想爬牆也得先分手再爬……”
“那你敢說你根本沒有傷到人家小姑娘的心?”柏遼茲布滿皺紋的眼戲謔一瞥。
“……”雖說咱們倆是忘年交吧,但是你也不能在她麵前如此為老不尊吧?敖白有些無言以對,想了想隻能說,“傷是肯定傷到了,畢竟,我的新作的女主角不是她,她肯定會傷心嘛……”
她說的倒是實話,不過也不是主要原因,她隻是想岔開話題,果然被她這麼一說,柏遼茲來了興趣:“新作?年輕人的精力真是旺盛,你的第一部作品還沒熱夠呢,就開始想著新作了?而且女主角居然不是那才華橫溢的小天才戴耶小姐,我真不知道什麼樣的女演員才能配上你的新作。”
“噢,這倒不是因為她不夠優秀,實際上她非常優秀,隻是我那新作的女主角並不適合她。你是知道的,埃克托,一個適合自己的音樂角色和曲風對一個演員來說有多麼重要。你看過《巴黎聖母院》嗎?我想將雨果先生的這部巨作搬上舞台,目前正研究著曲子,以及如何給他寫信授權呢,如果能請到他幫我作詞那就更棒了,不過我知道這隻是異想天開。總之,如果你曾過這本書就應該明白,克裡斯汀的容貌氣質並不符合艾絲梅拉達的要求……嘿,老頭,發什麼呆呀?”
敖白正長篇大論著,抬眼卻見柏遼茲的神情有些古怪,不禁有些奇怪地在他麵前擺擺手,誰知柏遼茲突然大笑幾聲,將敖白搞得莫名其妙,鄰桌的幾位都忍不住朝他們這邊看幾眼。
“哎呀,小奧利,這真是,真是太巧了……”柏遼茲終於緩過氣,他笑眯眯地看著敖白,就像一個和藹的老爺爺,但敖白總覺得他這笑容有些不懷好意,“你大概並不知道,我和維克多是多年好友吧?”
嗯?維克多是誰?你和維克多是多年好友和她說的有啥……等等!維克多?維克多·雨果?!你說你和雨果巨巨是多年好友?!!
請原諒敖白潛心研究音樂多年隻知道音樂界大佬的作品和大致生平,卻沒有具體研究他們的生活經曆,更不可能知道他們的交友麵有多麼寬廣。當她走出飯館的時候她還覺得自己正在做夢,柏遼茲居然說他會給雨果巨巨寫信為她牽線搭橋,說不定她想找雨果作詞的白日夢真的不是想得美……
差點喜極而泣的敖白當下在回家的途中走路都有些虛浮了,她的心思完全被柏遼茲帶給她的這天大的好消息打亂,根本沒有注意到旁邊小巷中突然躥出來的一個人影。
此刻正是深夜,每年最後一日的夜晚,不少酒館都會開到淩晨。因為今天是私人見麵,敖白根本沒有帶著威爾,孤身一人的她走在街道上,街邊零零散散躺著幾個酒鬼。心太亂的她根本沒有察覺到危險的臨近,直到前方從小巷走出來的人影突然亮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朝她心臟刺來。
那一瞬間,躲閃不及的敖白本能地伸手一推錯開身子,匕首沒能準確刺入她的心臟,卻擦著邊深深插/進她心臟的左上方位置。
被撕裂的痛苦和錐心般的疼猶如海水將她淹沒,隨之而來的是失血產生的暈眩,或許還因為這匕首上塗了其他什麼東西,讓她的大腦根本不聽她的使喚。
見一擊沒能得手,那個人影似乎還想補刀,然而他手中的另一把匕首剛現,一個鋒利的刀尖突然穿透他的咽喉,鮮血頓時模糊了敖白的眼。
在一片血紅之中,她隻能看到一個穿著黑色鬥篷的身影,看著對方焦急到手足無措的驚恐神色,不知為何敖白突然有些心安。
“……傷口太深了……”
“……去…去把你的劍,放在火上……”
“……你一大男人…彆猶豫……動…動手啊!……”
“啊!——”
敖白猛地從昏迷中驚醒,她迅速從柔軟的床榻上坐起來,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胸口處的刺痛,那火辣辣的疼幾乎讓她呻/吟,那一瞬間疼出來的冷汗幾乎讓她的衣裳緊貼她的後背,整條左胳膊都動彈不得。
之前的回憶如同片段從敖白的腦海中閃過,如果不是那鑽心的痛苦,她甚至還以為這一切隻是做夢。她被一個神秘人在深夜的街頭刺傷,戴著白麵具的黑影救了她一命,她被他帶走治療,然而傷口太深必須縫合處理,在沒有針線的情況下,她……讓對方用燒紅的劍身,燙合自己的傷口……
那時候身受重傷的敖白太過冷靜理智,或許是因為以前溶洞冒險被困的時候,她就這般處理過自己的傷口。
救她的那個黑衣人是……
魅影。
反應慢半拍的敖白看了眼四周,發現這裡並不是自己在劇院裡的住所,而是一個陰冷潮濕的地洞,四周擺滿的蠟燭照亮了整個洞穴。這洞穴明顯經過人工改造,衣櫃桌椅應有儘有,好似什麼人的臥室。
而她身下的這張床造型也有些獨特,被黑紗籠罩的大床看起來像一個巨大的貝殼,而床頭似乎還是一隻鳥的形狀。柔軟的床墊讓她感覺如同坐在雲端之上,溫暖的天鵝絨毛毯幫她抵禦了地洞的嚴寒。
不知名的鋼琴聲時斷時續,好似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在空蕩的地洞中回響,是那般傷感淒婉,美麗卻沉重。
這是哪?她依稀記得確實是魅影救了她,所以……這裡便是魅影的住所?敖白小心翼翼地拉開衣領,看了眼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傷口,突然意識到自己貼身穿著的小內衣似乎……不見了。
畢竟傷口離心臟要害太近,如果要包紮,那短小的背心似乎有些礙事。
而她身上這件黑色襯衫似乎也不是她自己的,袖口都遮蓋住了她的手指尖。
敖白掀開毛毯,冰冷的空氣讓她暴露在外的雙腿一顫,她的貼身小短褲還在,長褲沒了。
操。
敖白走下床,寬大的襯衣垂了下來,幾乎蓋住了她大半個大腿。可以,挺長,能當裙子。
她跟隨著那沉重而痛苦的鋼琴聲,慢慢走到洞口,穿過一個不太長的通道,來到另一個寬敞明亮的洞穴。隨處可見的蠟燭將整個石壁照成了溫暖的黃色,石洞的另一邊延伸至靜謐的地下河水,一艘狹小的船停在岸邊,洞裡擺放了不少家具,但更多的卻是樂器,敖白還在角落裡找到了一個管風琴。
在眾多樂器中,敖白找到了那個許久不見的熟悉身影,他正坐在鋼琴前,低著頭,手指緩慢而又沉重地在琴鍵上移動著,敲出一個又一個悲傷的音符。很顯然他現在隻是在無意識地隨意彈奏,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音樂上,他似乎若有所思,還想得入迷,根本沒有察覺到敖白的接近。
魅影的心情確實挺複雜,他知道自己對敖白有一種難以言表的情緒,在一開始的時候他甚至因為這個背叛了克裡斯汀的情緒而痛苦自責,但是他根本無法控製,仿佛那撲向熊熊烈火的飛蛾,他的眼中全是她的影子,那炙熱的,自信的,張揚的,才華綻放的,默契無間的,刻苦忘我的……
比起克裡斯汀對他的恐懼或者崇拜,她似乎永遠都將他放在了一個平等的位置上。她不在意他的出身,她有著讓他著迷的音樂天賦,她尊重在意他的想法,卻也從不盲從……她,她幾乎代表著光明的一切。
這讓他開始恐懼,恐懼著當她發現他的真實麵貌後會厭惡他,會遠離他,會拋棄他。他想讓兩人就這樣保持著距離,然而他又無法克製自己靠近她的欲望。那邪惡的欲望讓他痛苦,讓他自卑,讓他幾乎失去理智,讓他猶如驚弓之鳥。
所以他才會在看到被她從馬戲團帶回來的畸形人時,如此失控,因為他以為她不一樣,因為他想到了自己。他說了那些難聽的話,他完全不給她解釋的機會。他想逃走,然而他根本逃不掉,哪怕他告訴自己她與其他人並無不同,他也走不了,他已經陷進去了,沒有生路。
當他看到那個被她帶回來的家夥拿著玻璃威脅她的時候,他想殺了他,當那利刃傷到她的時候,他想殺了他,而當她表明一切,如此耐心地為他演奏,如此細心地引導他,甚至還如此關心地為他包紮的時候……他的妒火幾乎要將他燒成灰燼。
之前說出的難聽的話如今變成一把又一把利刃,刺穿了他自己的心。他誤會了她,而她,並不在意外貌的美醜,並不在意出身的高低,她甚至,能在肮臟如腐肉的爛泥中一眼就瞧見被蒙塵的珍珠,她似乎總能發現他人的美好之處,而他呢?
他是魔鬼,他已經腐爛了,他配不上她,在她麵前,他惡臭得令他自己都作嘔,在這一切之後,她又將會如何看他?
怯懦的他隻敢在陰暗的角落卑微地注視著她,跟隨著她,上帝知道,當他發現她被人暗算的時候,他有多麼的慌亂無措,也直到那時候他才意識到,他根本無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人生……
上帝啊,他到底該怎麼辦?您將他送入地獄,為何還要給他展現天堂?如果您真的是仁慈的,那為什麼不給他一個哪怕是微不可聞的回應?
輕快靈動猶如清泉流動的音樂在他質問上帝的刹那間響起,猶如黎明時新生的光芒,撕破魅影的黑夜,在他最痛苦最迷茫的時候,輕靈地穿插入那沉重的鋼琴聲之中,溫柔地,小心翼翼地纏繞在一起。
魅影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他看到了那張因為傷痛和失血而蒼白,卻帶著可以點亮他整個世界的笑容的臉,那張讓他心心念念的臉,那張讓他沉迷又讓他痛苦的臉。
上帝給了他答案。
她就是答案。
那一瞬間,魅影的眼眶幾近通紅。
“抱歉打擾了,可以讓我加入嗎?”敖白見魅影雙眼通紅地傻愣愣地盯著她看,無奈地提醒了他一句。剛才魅影的音樂太過沉重傷感,她並不喜歡,也不想看到他那猶如焉了的黃花菜般低沉消極的倒黴樣,便伸出還能靈活活動的右手在高音區敲了幾個伴奏。
“可以!”魅影終於回過神,他迅速回答,生怕敖白後悔似的,嘴角不由自主咧開的笑容燦爛甜蜜到讓敖白不由得多瞥了幾眼,心想這孩子是不是生病了剛才還想哭現在就笑傻了。
不過她也沒多想,魅影的手指開始彈奏的瞬間,她也同時彈下琴鍵,並且一屁股坐在魅影的身邊。這還是兩人第一次現場合作鋼琴曲,沒有譜子引導的他們都是即興發揮,卻不知為何敖白那輕快到有些調皮可愛的音符和魅影的沉穩溫柔格外相配。
鑒於敖白隻能用一隻手,魅影也放下右手隻用左手彈奏。原本沉重的音樂在敖白加入之後變得格外悠揚婉轉纏綿,格外默契的兩人彈奏出來的鋼琴曲猶如一人奏響,敖白也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她微微偏頭看向魅影,發現對方也正一直望著她。
他離她是如此之近,敖白可以瞧見他的右眼周圍沒有被麵具遮蓋的凹凸不平的皮膚。然而他嘴角的笑意是如此溫和令人沉醉,甚至連他的眼角都染上了幾分抹了蜜的情意。
敖白為自己的發現微微一愣,音樂戛然而止。
感覺到什麼,她慢慢低下頭,發現魅影的右手正握著她的左手,十指交纏。
敖白嚇了一跳,噌的一下站起來,不過她似乎忘了自己還帶著傷,這一下直接扯到她的傷口,痛得她眼淚都快出來了。見她這模樣,魅影也驚慌失措地站起來,小心翼翼地扶著敖白的左臂,拉開她的衣領。
潔白的繃帶上已經染上了不少血紅色。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魅影心疼地責備著,想到之前那把匕首再偏一點恐怕就能要了敖白的命,並且那匕首上居然還塗了毒,如果不是他會解毒,也許……魅影的眼立馬多了幾分殺意和瘋狂,“如果當時……我幫你再換點藥吧……”
“不,不急,藥換多了也不好。”敖白輕輕推了推魅影抓著她衣領的手,而魅影這才發現自己拉開了大半春光,他立刻紅著臉鬆開手,眼睛往下一瞥,又見敖白居然光著兩條腿,頓時臉紅得更加明顯,慌亂到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隻能側過身看著鋼琴。
“你當時流了太多血……我……我會負責的……”
敖白知道他是指療傷時幾乎看光了她的身體,對此她隻能白眼一翻:“不必,放心吧,我像是那麼迂腐的人,被看個身體就纏著你不放嗎?我知道你喜歡克裡斯汀,我才不會乾那種事,你隻是給我治療而已。”
魅影身子一顫,剛想解釋,敖白又說:“我記得你殺了那個刺客……你不該殺了他——”
她看見他殺了人,她……她看見了他沾滿血腥的雙手……她……會因此害怕遠離他嗎?不……不能……內心慌亂的魅影在下一刻聽見了敖白的後半段話:
“至少也該等到將他綁起來嚴刑逼供供出主使後再動手。”敖白歎了口氣,她又不是聖母,要知道她之前就是被人槍殺的,這都已經是第二世了,之前她給卡西莫多說的那些話可不是玩笑,該狠的時候她知道怎麼做,“對方目標如此明確,當塗了毒的匕首沒有一擊致命居然還想著補刀,他絕對是受人指使的刺客……算了,這也不怪你,當時情況緊急,而我,應該也知道主使是誰……”
“是誰?”魅影轉過身看著敖白,對方眼中的寒意讓敖白明白,隻要她說出一個名字,哪怕隻是隨便一說,他也會立刻想方設法地除掉對方。她笑了,搖搖頭,並未回答,魅影見她如此,又沉默了。
良久之後,他才又對她說了聲抱歉。
雖然他未明說,但敖白知道他是為何事道歉。於是她緩緩地,小心翼翼地抬起左手,輕輕貼上魅影戴著麵具的又臉,笑道:“沒關係,不過下一次,你再這樣懷疑我的為人,我就把你暴打一頓然後扔出去。”
魅影微微一愣,最終他也笑了,笑容有些複雜。他仿佛下了什麼決心,做了個深呼吸,顫抖地抬起右手,輕輕覆蓋上敖白的左手背,閉上了眼,牽引著她,拿下了他右臉上的麵具。,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