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人站在一處, 也正是像深邃的海洋與廣闊的天空一般倒映著彼此。
我不錯眼地盯著他們並肩而立的身影，差點看癡了。
也可是許多人都無緣見得的畫麵。
偵探和怪盜幾乎永遠不會站在相同的立場上，更彆提與白衣怪盜並肩而立的, 不是小孩身形的江戶川柯南，而是少年模樣的工藤新一。
我一直覺得這兩位亦敵亦友的關係很奇妙, 但更奇妙的，或許是他們之間的緣分。
明明是宿敵, 站在一起卻那麼有雙生子的感覺。勢均力敵卻又惺惺相惜, 一個像日光一個像月光，卻都是閃耀如星辰般的少年。
“果然就是你們。”
工藤新一上前一步，夜風撩起他的額發, 將他自信的笑容襯托得愈發耀眼。
他最後將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微微抬起下巴，問道：
“這位安小姐, 就是另一位禦主吧？”
事已至此, 瞞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
我乾脆把右手上的露指手套脫掉，將手背上鮮紅色的令咒展現給他們看。
怪盜基德輕輕“咦”了一聲, 有些驚訝的樣子。
看來, 和我想的是一樣的。
“沒錯, 是我。”我手心裡沁出的薄汗在夜晚的空氣中蒸發，給皮膚帶來陣陣涼意。被他們注目，本該是慌亂的時刻, 我卻詭異地、前所未有地鎮定了下來, “來而不往非禮也, 基德先生。你的令咒, 恐怕與我不太相同吧？”
“是的, 我隻有三條。”基德卻沒有脫下手套, 而是對我微笑點頭，“小姐的卻是四條。看來是回收者的福利吧，可以使役的英靈也不止一位……這樣，我就放心了。”
單片鏡反射出清冷的月光。
他反手將純白的高禮帽戴上，帽簷被手指微微壓下，唇角隻是那抹神秘的笑容，像是知道我之後想要問出什麼，將食指豎在唇線前，悄聲道：
“不要心急，可愛的小姐。約定終會實現的，你需要的東西，也都會還給你。”
我愣了一下，收回了想要問出口的、關於聖杯的問題。
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名副其實毫無破綻的撲克臉，我卻從他的話語中聽出讓人篤信的溫柔和真誠，因此深信不疑。
他沒有敵意。
從上次開始，就是一樣的。
對我們射出撲克牌，也隻是試探。
身為他的助手的工藤新一也隻是利用自身的謎團將我們拖在了大廳裡。
我記起他話語中提到的約定。
他指的是……扮成田中小姐的那時候，說要給我看“靈擺”的約定？
難道，那個東西，就是——
我意識到了什麼，瞳孔一縮。
怪盜像是注意到了我神情的變化，一邊維持著食指豎在唇前的姿態向我“噓”了一聲，悄悄衝我眨了眨左眼，一邊輕輕地抬起了空閒著的另一隻手臂，原本豎起的食指曲起，吹了聲短促清脆的口哨。
頓時，夜空下有輕微的振翅聲響起。
一群雪白的鴿子像是收到召喚般陸續飛來，雪白的羽毛在空氣中飄落。
數隻停在了基德的肩膀和手上，數隻竟然停在了旁邊偵探的頭頂和肩膀上。
什麼，連鴿子都和偵探混熟了嗎？
這些雪白的精靈拍著羽翼，乖巧地停在那裡不動了。
工藤新一露著半月眼——這個時候他的表情超級像柯南——無奈地伸手去夠那隻窩在他頭頂上的鴿子。那隻把他頭發當窩的調皮鴿子歪了歪小腦袋，紅豆般的眼睛看著他，好像也知道他的心意，從頭頂跳到了偵探的手背上，被乖乖運了下來。
偵探歎了口氣，默默摸了摸鴿子的腦袋。
旁邊的基德錯覺般地輕笑了一聲，翻看著鴿子腳上係著的小東西。
好像是電子設備，在腳環上亮著一明一滅的紅光。
“怎麼樣，KID？”
工藤新一沒管我們，問道。
“還有大概三分鐘。”基德像是知道他要問什麼，默契地回答道，“我的假人也就隻能騙他們到這種程度了。”
他這樣說著，同時優雅地打了個響指，鴿子們便得到了指令一樣，紛紛飛走了。
他說什麼，假人？
是那個基德經常用來騙警察的假人嗎？他引走了誰？
我正一頭霧水，想不明白，剛想開口問清楚，卻被念話中太宰的聲音引走了注意力。
“再等等，Master。”
從剛才起就沒有出聲的太宰治看著手機屏，耐心地說道。
我雖然不明白，但還是對太宰的判斷抱著百分百的信任，應了一聲，繼續觀察他們二人的反應。
聽了基德的話，工藤新一點點頭，望向遠方的天空，像是在忖度著什麼。
數秒後，他將目光轉向我、太宰還有帶土，張唇像是想要說什麼，卻被忽如其來的聲響打斷了。
露台入口虛掩著的鐵門再一次被大力推開。
這次在門後出現的，是我們都再熟悉不過的兩個身影。
黑羽快鬥，以及江戶川柯南。
黑發少年抱著小男孩，像是一路狂奔過來的，發梢較平日還要淩亂些，呼吸節奏微微有些急促，看起來消耗了不少體力。
很辛苦的樣子。一路上的保全人員應該不太好應付吧……他們的態度像是想把少年們全部封鎖在大廳裡，闖出來估計難度不小。
黑羽快鬥身為凡人之軀，此時能麵不改色，已然十分厲害。看來基德的分離並沒有帶走他出色的身體能力。
黑發少年平複了一下呼吸，將抱在手臂中的柯南小心放到地上，抬手撩了一把汗濕的額發，才和腳邊的柯南一同望向高處的兩道身影，眼神中鋒芒畢現，有雪亮的光。
我還以為他會先開口，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忍住了，轉頭與身側的柯南對視了一眼。
少年與幼童似乎在那個無聲的對視中達成了一致的意見，最後先開口的，居然是柯南。
“你。”江戶川柯南推了推眼鏡，沉聲問道，“為什麼會幫助這個男人？”
小小的男孩站在地上仰視著高處的偵探，眼神比什麼時候都認真冷峻。
工藤新一低頭看他，看著身體被縮小靈魂卻始終未變的另一個自己，最終微微笑了笑，語氣輕鬆地回答了這個質問：
“我以為沒有人比你更明白這個答案。我們都是一樣的吧。”
柯南默然不語。
果然，這孩子早就發現了工藤新一本就是真的這件事了。
太宰治都能通過細節猜到，沒道理他本人推測不出來。除了小提琴，對他自己來說，應該有更多更加明顯的線索。
世界上忽然有了另一個自己什麼的，心疼柯南的唯物主義世界觀。
“你究竟想要做什麼，怪盜基德。”
黑羽快鬥冷冷地問道。
黑發少年的眼眸現在看上去就像夜空般存著些許寒意，又像一口深井，深邃到令人看不清晰底下到底湧動著何種情緒。
麵對那種微妙的敵意與攻擊性，基德隻是笑了，他輕柔迷人的聲線飄蕩在銀色的月光裡，純白的披風被淺淺吹起，在一瞬間像極了記憶裡的某道幻影。
“你不是早就猜出了我的目的了嗎？”他仰頭看向夜空，背後的鬥篷被忽如其來的狂風所掀動著肆意飄飛，然後自言自語般說道，“算算時間，也快了。”
他如此說著，勾著唇角，反手拎出了一條項鏈。
被打磨成橢圓形的深藍色寶石色澤宛若大海，連同纖長精美的銀鏈一同，在月光下閃爍出清冷的光澤。
我望著那顆寶石，忽然記起了自己遺忘的某個細節。
剛來這個世界時所讀的報道上的配圖，再一次浮現在我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