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 高三級部的畢業典禮,也是學校送給所有高三學生的成人禮。
天已轉熱了, 今日晴、熱,上午天光正曬,來來往往的同學都滲出一層汗來。
上次公共演講的事, 年級第一果然被張班主任、年級主任、教導處主任、正副校長輪流叫過去談話了一遍。但因為年級第一太過優秀的緣故,這次畢業典禮學校裡又把演講的重擔托付給了傅明贄。
隻是傅明贄這次推掉了。
周齊在操場上遊蕩, 給附近的女孩子發紅玫瑰花——這是級部的禿頭主任一級級派遣下來的光榮任務。
典禮還沒開始, 操場上人還稀稀拉拉的,隻有幾撮早下來的同學, 和受邀請進校的家長。
周齊眼尖樹蔭下站著三四個湊堆的女孩子,好像在看著他說什麼, 就帶著花過去了。
幾個女孩子化著妝,清清秀秀的都很好看。看氣質是文科班的女同學。
周齊給離他最近的女孩子遞過一支玫瑰,笑了笑:“小姑娘,要玫瑰嗎?”
女孩子“噗嗤”笑了,互相拉長“哦”著推那個女同學。被遞花的女同學捂著嘴笑,擺了擺手機:“同學, 掃碼嗎?”
周齊愣了愣:“不用了,不收費,學校送的。”
女同學:“……”
幾個女孩子突然爆發出來一陣“哈哈哈哈”, 嚇了周齊一跳,連忙把花遞給了那個女同學,說了句“畢業快樂”就掉身走了。
“同學, 等等,”女同學笑得臉色通紅,喊住了周齊,“我的意思是……”
可話沒聽完,身後一個人拉他走了:“走吧。”
手上有花,周齊被傅明贄拽著胳膊走,擰眉問他:“你乾嘛啊?我都沒聽見那小姑娘跟我說了句什麼。”
傅明贄遞過來一玻璃瓶牛奶,淡淡道:“你的飲料。”
“……”周齊沉默了一會兒,“我不是讓你順路幫我買瓶可樂嗎?”
“可樂沒了。”年級第一頓了頓,很認真道,“而且有添加劑,少喝汽水。”
周齊沒話說,看了看自己手裡的玫瑰花,笑嘻嘻道:“也行,我手上有東西,你喂我可以嗎?”
年級第一捏緊了玻璃瓶,不動聲色問:“怎麼喂?”
周齊張了張嘴:“往我嘴裡倒就成,你手不抖吧?慢點。”
“……好。”
兩個身高相近的男孩子做這種動作稍微有點難度,周齊捧著花弓了弓腰,忍不住笑:“操,我怎麼想起來羊羔跪乳了。”
年級第一有點惱:“閉嘴。”
“閉嘴我還喝什麼。”
“彆說話。”
“就不,啊——”
周齊張大了嘴,看病的小學生似的。
冰涼的牛奶流動得很緩慢,玻璃瓶口抵在下齒,奶液一點點浸漬進去,打濕嘴角,淌得越來越深,被慢慢咽下去。
年級第一一下子想起來周齊昨晚半開玩笑假裝要做的荒唐事,手上力道控製不住地失重,玻璃瓶猛地傾斜了過去。
“咳,我操……”周齊一下被嗆住了,蹲下身來把花扔地上邊咳邊擦嘴,“傅明贄,你帕金森嗎?我鼻子裡麵都,咳咳咳……”
傅明贄麵無表情地遞過去一包紙巾,語氣毫無悔改之意:“抱歉,沒拿住。”
“……嗬嗬。”周齊紅著眼。
發完花,周齊沒留在操場看畢業典禮。
因為天台風景更好,俯瞰操場,俯瞰上千顆黑壓壓的人頭,黑白校服跟綠草坪、紅跑道交錯在一起。
傅明贄跟他一起過來了,今天天台上沒人,隻他們兩個。
周齊撐在圍欄上,往下看著,突然問傅明贄:“小明,你是gay嗎?”他停了停,“在跟我在一起之前,你也喜歡男的嗎?”
“不知道。”
周齊稀奇地瞧了他一眼:“你以前沒喜歡過誰嗎?”
“沒,”傅明贄平靜道,“我交際很少。”
周齊笑了笑:“那你怎麼會喜歡我啊?”周齊頓了下,沒把要說的實話說出口——這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
為什麼會喜歡他呢?喜歡沒事找事,騷擾彆人,特彆招人恨。
到現在了,周齊理解可能是他以前做的那些沒輕沒重的事,讓傅明贄誤以為他在追求他,默認了“戀人”的關係。
可他不理解傅明贄怎麼會喜歡他——怎麼會喜歡他這樣的人呢?
除了天賦,他有什麼……招人喜歡的地方嗎?
“因為我直覺你和我是一種人。”傅明贄說。
周齊看著他:“是嗎?”
“嗯。”
他和傅明贄是一種人嗎?周齊沒想過這個問題。
可能是的吧。
很害怕被人丟掉,被人認為沒用處,被人看不上,想要一個人的認可。可傅明贄比他自律,也比他更沉得住氣,不會像他一樣,在十幾歲的時候隻會通宵酗酒,拉幫結夥的打架。
區彆在於他已經一個人成年了,傅明贄還是個沒成年的小孩兒。
周齊沒正形地笑起來,逗傅明贄:“要我跟你一樣,那你跟我上床的話豈不是跟自己……”
周齊說了一半,傅明贄已經猜出來周齊要說什麼混賬話了,冷著臉道:“閉嘴。我說的隻是我同意張峰把你調過來和我一起坐的原因而已。”
周齊笑著瞧他:“那你的意思是喜歡我還有彆的原因嗎?”
年級第一冷淡地偏過身向樓下看了:“少說話,看畢業典禮。”
年級第一的耳朵敏感地泛紅,周齊心眼壞,去叼傅明贄的耳垂,含吻著那塊軟肉:“原因不說,那你跟我說說……彆的?”
“……”
傅明贄側過臉,捏著周齊下巴不吭聲地親了親他,又轉過頭往下看了。
隻是耳根越來愈紅。
光天化日,周齊恬不知恥地扶著年級第一肩膀親了過去。鐵圍欄下麵是半人高的磚石橫擋,周齊索性坐橫檔上,拿腿勾著傅明贄的腰去親他。
過了一會兒,周齊懶洋洋地靠在圍欄上,傅明贄沉著臉按死了周齊的手:“彆碰我。”
周齊笑了聲:“你戳到我了,我給你撥開還不行嗎?”
“你……”傅明贄一時說不上話,恨道,“不要臉。”
周齊本來也沒要過臉這種東西,大剌剌地說:“要不咱倆在天台上試試?我技術真比你好,包……”
“閉嘴。”
“要不,”周齊試探性地問,“用嘴幫你?”
年級第一羞恥得說不出話了:“你……你怎麼好意思,在天台上……”
周齊惡劣地咧了咧嘴:“我喜歡你啊,喜歡你所以什麼都想和你試試。”
傅明贄不吭聲地牽起了周齊的手,聲音很低道:“好,等畢業以後……隨你便。”
畢業典禮的教師優秀代表是張峰,在台上的演講,張峰難得溫情了一次,聲音從音響中放大、傳遠,在天台上也聽得清清楚楚。
周齊安靜地站在圍欄邊聽張峰的講話。
“……我們共同奮鬥,度過了三年艱辛的時光,而等在你們麵前的,是更廣闊的天地,更美好的未來,我們每一個人的心裡都對明日充滿了期盼,這條路上我們將會繼續陪伴著彼此——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但友誼長青不朽!”
周齊笑了聲,用肩膀撞了撞傅明贄:“友誼長青不朽。”
傅明贄不為所動地、冷漠地吐出了一個字:“哦。”
周齊把剩下半玻璃瓶的牛奶一口喝完,笑著問:“畢業以後要是不見麵,咱倆的友誼還能長青不朽嗎?”
“不會不見麵的,”傅明贄淡淡道,“如果你不想見我,我就去找你,找到你為止。”
周齊笑了笑,繼續看畢業典禮了。
六月七日,高考如約而至。
很巧,周齊考場和年級第一的考場是隔壁關係。
高考這兩天,周齊爸媽都提前打了電話,說要回去陪周齊高考——嚇得周齊兩邊連著打了七八個電話,說了半晚上,才把這兩位成功人士勸阻在了外地,彆回來跟他父子相認,給他添堵。
所以張姨就受到了額外囑托,這兩天住在周家,早五點起買菜做飯,全心全意照顧兩位考生。
全校級部參加高考學生997名,周齊跟傅明贄大概是兩個最不緊張的考生。
傅明贄是無論考壞考好,都能進國內top1大學的水準,周齊是單純的心理素質好,除了跟傅明贄談戀愛的時候,這輩子還沒緊張過。
考試第二天,上午考完理綜,周齊還沒忘找了個借口躲著傅明贄自己去蛋糕店逛了一圈,給男朋友定了個生日蛋糕。
今兒傅明贄十八歲生日。
也是個很特彆的日子——高考結束了,高中生活也結束了。
沒幾天了,離走沒幾天了。
下午考完英語,周齊出教學樓大門的時候,看見年級第一正站在蔭青的梧桐樹底下等他。
周齊勾過他肩膀,也不避諱人來人往,在傅明贄臉上親了口:“好學生,考完了啊。”
附近擁擠著嘈嘈雜雜的學生,穿著校服的,不穿校服的,人潮似的來往。
傅明贄臉有點燙:“嗯。”
周齊勾著他往前走:“你今兒生日,想怎麼過?”
“不用了。”傅明贄說,“隻是一個日期而已。”
周齊瞧他:“彆這麼說啊,這很重要的,你過了今天以後就長大了……”
“我說過了,”傅明贄一聽“長大”就惱,推開周齊說,“彆把我當小孩。”
“嘖,不小,行了吧,”周齊撇嘴,“隻有小孩才計較長沒長大這種事。”
傅明贄:“……”
周齊又說:“反正你得過,”他拿出手機劃了劃通訊錄,“我聯係過了,嚴禕張景婦女主任還有班上的那幾個女生都有時間,想約嗎?”
“不用了。”
周齊勾著笑看他,壓低聲音問:“那你想跟我單獨過嗎?”
“……”傅明贄麵無表情地沉默了一會兒,“隨便你。”
已經出校門了,校門外都是熬著日頭汗流浹背的父母們,焦急、盼望地向校門內張望,每一個出來的學生都要看一眼好看看是不是他家的孩子。
兩個人擠出人群了,周齊才笑道:“可咱倆單獨過,萬一擦槍走火了怎麼辦?”
“……”
年級第一冷淡地沒有吭聲。
學校邊上有家便利店,周齊拐了進去,拿了兩瓶飲料後停在了一行口香糖貨架上,然後從最底下拿了盒durex遞給傅明贄:“你說用買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