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二個願望(1 / 2)

我的天鵝 小紅杏 11734 字 3個月前

餘葵背後的汗唰一下就滲出來了,臉上的微笑擴大成僵硬的紋路,她無措在校服衣角蹭掉,大腦飛速運轉,乾澀的喉嚨發聲:“我……她……”

“叮——”

電梯到了。

四餅反應過來,搶答:“是柿子的柿子,餅子的餅。就是超市賣的那種柿餅,因為我家院子裡有棵柿子樹,大人就給我取了這名字。小葵上小學有段時間,天天蹲我家樹底下,等著天上掉柿子哈哈哈哈。”

柿子樹的事她倒沒撒謊,就是名字來源有點偏差。

時景眉頭微蹙起來。

餘葵腳步倉促淩亂不堪,心慌到差點當場暈厥,有那麼一瞬間,幾乎要懷疑他已經識破了自己的身份。

幸而十幾秒鐘後,清冷少年的聲音如天籟般傳來。

他認真糾正:“是shì子,不是sì子。”

四餅努力捋平舌頭跟讀:“…sì子。”

餘葵鬆了一口氣。

她是知道時景完美強迫症有多嚴重的,偷瞥見少年的眉心不著痕跡跳動兩下,他再次出口糾正:“是柿子。這兩個音聲母不同,一個平舌,一個翹舌音,一個往前抵,一個往後收。”

“哦!是這樣啊,我們那邊普通話都不太標準,講慣了哈,我重來!”

四餅活動了一下口腔,張大嘴巴擺出正確的口型,然後吐音——

“四子!”

這次連成叔叔腳下都一個趔趄。

這世上有的朽木實在難雕,時景終於放棄了和自己過不去,默默收聲。

而餘葵這邊,好姐妹為她如此犧牲,內心隻剩感激涕零,都恨不得趴在她膝蓋上喊親姐了。

*

幾人在公交車站揮彆。

車影遠去,餘葵的背脊立刻垮塌下來,擦掉手心的涼汗,捂著半晌沒恢複的心跳,怔怔道,“就差一點兒,今天多虧你了,餅。”

“彆這麼說,我今天才是多虧你了呢。”

四餅鬆開行李,摟她肩膀:“你不知道我剛剛躲衛生間裡有多絕望,要不是你帶人及時趕來,我是真的什麼辦法都沒有了。”

公交車擠得像插筷子,兩人一路顛簸到家,餘葵卻忘了帶家門鑰匙。

於是程建國下班時,就隻見兩個小蘿卜頭蹲坐在家門口的地墊上,一個念中文,一個聽寫單詞。

孩子太乖了,做老父親的心裡柔成一灘水,飯沒做好,他便給兩人點了肯德基宅急送,又買了大瓶的橘子汽水,讓孩子們自己聊天。

跟餘葵一起更換床單被褥時候,四餅突然伸手比劃一下,“小葵,你好像長高了一點。”

餘葵:“有嗎?我晚上睡覺倒確實經常抽筋,體重沒變,我就以為沒長。”

四餅:“你從前高度到我眼睛,現在都和我眉峰齊平了,三厘米應該有了吧。”

餘葵眼睛瞬間亮起小星星。

“應該不會長那麼快吧…不過你一說,我的校褲最近確實短了一截,看來喝牛奶磕鈣片真的有用。”

夏秋一直穿短褲還沒發覺,她一連換幾條長褲,比了比褲腳,果然是短了。美滋滋翻箱倒櫃找來皮尺,讓四餅給她量一下,果然已經長到165.3cm,再努努力,說不定以後能長得跟譚雅勻一樣高。

餘葵樂得嘴角都按不下去了,在床上蹦躂兩下才坐下道:“真是甜蜜的負擔啊,又要花我爸爸的錢買新褲子。”

房間的日光燈很亮,照得餘葵皮膚都在發光,她眉眼精致,黑發靜垂,歪頭修理牛仔褲上的紐扣,樣子可愛極了。

四餅忍不住伸手摸摸她優越的鼻梁。

“小葵,你是怎麼長得呀,咱們一起玩到大的,怎麼不知不覺你就變好看那麼多呢。”

餘葵也伸手摸摸臉,奇怪道:“我從前不就長這樣嗎?”

“比在鎮上時候皮膚白了,眉眼有種少女的感覺了,不過你乾嘛老用劉海擋著眼睛,就像現在這樣,用發卡彆起來多好看,你是我認識的所有人裡,最好看的人了。”

餘葵:“最好看的不是時景?”

四餅不假思索道:“他不算,他屬於另一個世界,跟我在電視裡看那些大明星的感覺差不多,因為你的關係才見過兩次,哪能算認識。我指的認識……就比方小時候,大家為了接近你,給我送辣條、卡牌…初中時候,為了看你,一夥一夥兒來我家早點攤吃早點。這種待遇是漂亮女孩獨有的,小葵,跟你做朋友,我享了不少福呀。”

“有嗎?”

餘葵被她逗笑了,雙手枕在腦後,往床上一躺,盯著天花板陷入回憶。

四餅提起的這些事,許多在她腦海中已搜尋不到了,事實上,餘葵上初中後,還曾經還在日記本上許過願望,希望自己長相和其他所有條件都配套。

假如長相、性格、成績和家庭都一樣平凡,上課大抵就不會在被老師盯著提問,成績差也隻會批評她“不夠努力”,而不是“你是來談戀愛的還是來學習的”,“彆以為漂亮能當飯吃”……也不會有人在背後學她走路說話的姿勢,連穿件顏色亮眼的衣服都罪大惡極。

四餅吃完炸雞,擦擦手,也挨著她躺下來,“小葵,你家附近有理發店吧?”

“有啊,就在小區門口,等會兒讓大爺給你修修發尾。”餘葵想起來又憤憤罵道,“這兩人心太壞了,怎麼能剪女生的頭發呢。”

四餅:“咱們一起去剪。”

意識到四餅的目的,餘葵捂著劉海不乾了,“我陪你下去,但我不剪。”

“我不理解,你不是喜歡大帥哥嗎?”

四餅作為世上最了解她的朋友,說話一針見血:“因為成績,你不敢跟他做朋友,因為你媽,路上遇到人還得離他遠遠的,現在連個保護頭簾都沒勇氣剪掉……你拿什麼吸引人家,這輩子還有希望跟他在一起嗎?”

“可是……”

餘葵還想說什麼,被四餅打斷。“小葵,你知道嗎?老師說你看起來好像對什麼都不在乎,但事實上,我覺得你對什麼都很緊張。”

“你一直在改變自己融入環境,融入群體,想找到安全感和歸依感,但群體沒有你想得那麼好,大多數人都很笨。就像從前在鎮上排擠你的人,他們無非是羨慕你、妒忌你,不合群不是你做錯了什麼,而是他們想讓你被同化,成為像他們一樣平庸的家夥。”

“幸好你來了城裡上學,看到你在附中重新開始,認真學習,也不再封閉自己了,我真的很替你開心,這才是屬於你的人生。既然一切都改變了,為什麼不能打破你的固有心態,把恐懼和自卑也消滅掉呢?你學一下人家時景,在乎自己就好了,管彆人說什麼,如果把自己藏得太深,會錯過很多美好的東西。”

餘葵陷入沉默。

晚飯後,她中途打開Q.Q列表,看著返景入深林晦暗的星空頭像,翻了一會兒聊天記錄,又重新熄屏,埋頭寫生物作業。

她考慮的時間太久了,久到四餅都快以為自己白費口舌時,完成所有周末作業的餘葵終於從臥室出來,她坐在玄關換拖鞋,隨口叫上四餅,“咱們去理發店吧。”

*

又一次洗完頭,坐在升降椅上。

大爺替四餅剪完,過來給她罩上圍布,神情有點恨鐵不成鋼的麻木,“怎麼剪?還是劉海不動,長短修一下?”

餘葵搖頭,“像您上次說的,把劉海往上修半寸。”

大爺眼睛一亮。

“這回舍得了?”

餘葵點頭,“嗯。”

與其說舍得,不如說釋懷。

在過去許多日子,劉海是餘葵的安全感來源,是她隔絕外界傷害的屏障,是她與世界之間的一扇門、一堵牆。她害怕在人群中成為焦點,因為那些指指點點,總會讓她忍不住懷疑自己臉上有臟東西,抑或穿錯了襪子、衣服的色彩是不是過於鮮豔……

碎發一點點落在臉頰、鼻翼。

微癢、刺刺的,就像她的繭一點點被剪刀剖開。

剪發的過程實在漫長了一點,大爺修得很仔細,餘葵中途睡著了,醒來後隻感覺腦門涼涼地,抬手想摸一摸,被大爺一掌拍掉。

老頭退後兩步,滿意地端詳自己的作品。

“這就對了嘛,你自己看看喜不喜歡。”

老人身形退到一邊,餘葵大驚失色,“不是半寸嗎?短了那麼多,都到眉上了。”

“好的理發師哪能剪千篇一律的頭型,這是根據你長相剪的,你的眉眼最精致,得露出來啊,不好看嗎?”大爺皺眉,滿臉寫著看來你的審美水平不行。

餘葵小聲:“好看是好看,就是有點兒……太個性了。”

就像賽博朋克電影裡的女主那樣,充滿了簡潔前衛的科幻感,精致又紮眼,加上她纖瘦的身材,和仿生人的感覺更接近了,是人群中能一眼發現的那種程度。

四餅趕緊掏錢買單,順口安撫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