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得很專注，也很快，好像那些就是他的母語文字，不是外語一樣。
然而周曉月一旦有什麼動作，他又會立即注意到，和聲細語地關心一番。
周曉月一直都在享受這樣的關照，隻是身份的落差，讓周曉月再也無法心安理得受用。
又因為今天情況特殊，霍長英格外地精心照料。
這種守護和寵愛就突然變得過多了，讓周曉月第一次覺得有些深重。
她正不安。
‘滋滋滋……’
係統冒出來響了一陣，發出一句斷斷續續的：‘……離開……’
周曉月自以為已經把這個不靠譜的係統弄明白了。
她懂。
‘我會離開霍長英的。’
周曉月知道，現在不是纏著霍長英的時候！
她不能因為霍長英願意關心，就習慣接受他的示好。
周曉月心中黯然。
但是，她反而確信了一件事。
如果無論如何她都會麻煩到霍長英，或許，她就應該從一開始就拒絕霍長英，拒絕得更堅定一些。
不要再接受任何的好。
即便結果是她遭遇倒黴，吃儘苦頭，她也應該承受一次。
全世界肯定還有很多很多像衛沉那樣不幸的人，他們都在努力、堅強地生活。她周曉月已經過了十七年的好日子，足夠好啦，怎麼就不能稍微辛苦一些。
係統不再作響了。
那“滋滋”聲第一次降下頻率，變得低柔，像是輕撫顱內，帶來奇妙的感官觸覺，竟然緩解了一些周曉月的精神壓力。
到了周家門前。
庭院小花園裡的燈亮起來，照出一片幽靜。
車剛停下。
周曉月就開口：“霍長英，我自己進去就好了，我會和爸爸媽媽說清楚的，你趕緊回去吧。你媽媽比我爸媽難應付多了。”
霍長英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他似乎知道周曉月後麵還有話沒說完，側過來聆聽。
而周曉月做了深呼吸，一口氣說出在心裡排練了好幾遍的話：“那個，我感覺兩個人一起用車是挺麻煩的。
總是要等來等去，這樣好耽誤事情啊。”
說到這裡，周曉月很難不卡殼，她難為情地低下頭，臉頰微紅。
“當然，每次都是我耽誤你……”
插了一句抱歉，周曉月又馬上接著自己想了一路的腹稿繼續說下去：“我還是跟爸爸說一下，坐家裡的車吧。
我可以讓爸爸的司機先送我去學校。”
周曉月補充完所有話，才抬起眼，看向霍長英。
那眼神小心翼翼，明亮而濡濕，總是水汪汪的。既是下意識地想要尋求霍長英的認同，又生怕霍長英會不同意。
她的眼神有一如既往的欽慕、崇拜、依戀，但卻多了一絲猶疑。
就是那麼一丁點，再細微，再渺小，也變得醒目、刺眼。
霍長英極輕地歎了一口氣，輕得幾乎聽不見。
要不是夜晚的莊園安靜，周曉月都會錯過那聲歎息。
車內的頂燈照下來，沿著霍長英高挺的鼻梁，分明的下頜線貼合光影，更顯立體分明，隻是將深邃的眼睛攏進了暗處，隻從瞳眸中透出些許亮光，專注而柔和。
周曉月卻莫名有些緊張。
她又問霍長英：“你覺得怎麼樣？”
霍長英在等她說完。
即使周曉月說得磕絆、結巴，他也沒有打斷。
然後，霍長英才勾起嘴唇，再一次地微笑起來。他的笑容就像是壁畫上的人像一般，每一個弧度都是那麼恰到好處。
“那好吧。”
霍長英笑著說：“你都這麼說了——隻要叔叔彆誤會是我嫌麻煩。”
周曉月立刻搖頭，快成一個撥浪鼓，略顯稚氣。
“不會不會！是我自己想要分開上下學，我爸不會怪你的。”
她是嬌嫩、鮮活的。
卻試圖把自己從完美、舒適的溫床裡剝離出來。
霍長英很憐惜地看著她，然後傾身覆過來，伸出手臂攬到周曉月的肩膀處，又滑落至纖細的腰側，幫她解開安全帶。
少女身上傳來一縷甜美的香氣。
霍長英紳士地直起身：“好啦，下車吧。”
“明天見。”
他這麼道彆，好像和每一次的接送沒有任何區彆。
周曉月愣了一下。
但想到他們畢竟是同一個學校的，就算她忍住不去主動找霍長英，也總是能在晨跑操場、食堂裡見到麵的。
於是周曉月也露出一個笑：“嗯呢，明天學校見！”
這就是周曉月的一天，從早到晚，她幾乎就沒有真正離開過霍長英。
不過，從明天開始。
她就要嘗試新一個階段的生活了，她已經邁出了第一步！
周曉月下了車，沿著庭院的小路一路小跑到門口。
等她真正進了家裡，外麵停靠的那輛車才再次啟動，徐徐開走。
周父周母正在客廳坐著。
看見周曉月回來，他們抬頭看過來。
周曉月鼓起氣，珍重地叫道：“爸，媽，我回來了。”
她不知道以後還能叫多少次，總覺得叫一次少一次，便格外珍惜。
周曉月正想要解釋自己今天這麼晚，周父卻笑說：“這麼晚，和長英出去了吧，霍太太都打電話過來問了。”
周母說：“還好知道你是和長英一起晚回來的，不然我們就要擔心了。”
周曉月心裡忽然有些空。
她以為爸爸媽媽會像霍長英說得那樣著急的。
周曉月抿抿唇，不知道怎麼接話。以前她不會想那麼多。
可是現在，她突然成了這個家裡的那個“假的”孩子，周曉月就開始計較爸爸媽媽每一個與她相關的細節，來比較所謂的真假千金真相。
她沒想到，爸爸媽媽的重點會在霍長英身上。
雖然霍長英確實很值得信任。
他甚至不需要真的進來幫忙解釋，他的存在就是一個有效、可靠的證明。
周父周母順勢聊起霍家的一些事情。
周曉月看一眼周父，又看一眼周母。
她想說自己明天不和霍長英一起上學，現在，周曉月突然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想到什麼，周曉月拿出手機，給衛沉發了一個消息，告訴他一聲，她和霍長英都到家了。
她以為衛沉不會回複。
誰想到。
下一刻一條信息跳出來了。
“到家就好。”
周曉月眼睛倏地一熱，含出星星點點的淚。
她今天做了這麼多的事情，卻什麼也不能說，也不該說。她知道這不算什麼委屈。但其實，她就是想要聽爸爸媽媽說一句“回來了就好”。
隔著遙遠的距離，深沉的夜。
衛沉回答了她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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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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