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若男被周曉月說得顫了兩下。
女人嘴唇囁嚅,也擠不出來，眼裡的苦澀流淌出來,加深了眼角皺紋的痕跡。
但是麵前的少女同樣雙眼發紅,泛起盈潤的水光，看著反而比孫若男更可憐。
她眼神裡的愛憐和疼惜，滿滿當當全都是對衛沉的感情,甚至足以超過那一份貧弱的母愛。
孫若男低下頭說：“我不說了，再也不說了……都怪我這個媽媽做得不夠好，是我害阿沉過得這麼苦,我不該這樣的……”
孫若男低喃許久,不斷地說著,像是道歉又像是懺悔，那聲音越來越輕,最終化成一抹沉重的歎氣。
周曉月也聽得不自在，手指動了動,孫若男連忙鬆開她。
“阿姨,您和阿沉好好聊一聊吧。”周曉月到底做不到強硬，還是放軟了口氣。
她遲緩地意識到自己的衝動,卻又情不自禁地再次開口：“阿沉不是您想的那樣，他其實有很多想法，有很多在乎的人和事物……”
孫若男一邊點頭,一邊勉強撐起一個笑做回應，笑容五味雜陳。
“謝謝你曉月，還好有你在。”孫若男歎氣說，“你喜歡上阿沉,我想他一定能高興起來的。”
這下,輪到周曉月怔住。
她大腦空白了許久,才從腦海裡翻找出零星的記憶。
她是說了“喜歡阿沉”那句話。
可是，她的意思其實是……
周曉月下意識地想要解釋。
他們是很好的朋友，是同伴。
她的喜歡並不是——
周曉月張嘴到一半，又忽然頓住。
她舍不得說出拒絕的話了，儘管衛沉根本不在這裡。她也舍不得……
衛沉向她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手，她逃避過，拒絕過。可是衛沉對她來說，已經很重要了。
她也想儘力抓住他，為他做些什麼。
這樣的關係，似乎早就超出朋友了……
她對衛沉的喜歡，是衛沉說的那種喜歡嗎？
少女貝齒輕咬貼合，兩片紅唇抿著，始終沒有一句確切的反駁。
各種各樣的解釋湧進她的腦海裡，攪動著，讓她的大腦一片糊塗。
等她回過神來，孫若男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孫若男自覺羞愧，也不想用這幅糟糕的狀態去見衛沉。
女人悄無聲息地來，又默默地走掉，似乎並沒有引起多大的動靜。
但是1班那邊卻是另一番景象。
一個打扮精致，衣著考究的女人腳踩高跟鞋正走出老師的辦公室，1班的班主任在旁邊不停地說什麼，滿臉笑意。
路過的老師，家長，學生，全都投去羨慕的目光。
這可是擁有兩個並列第一孩子的母親，霍家夫人章綺。
周曉月還有些恍惚，沒有馬上開口叫人，在其他人身後默默地看著。
章綺還是笑意盈盈，優雅得體，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章綺今天臉上的笑容更大，帶著得勝後的明顯喜悅。
“辛苦老師了。多虧在你們1班，不然我還真不放心……”
“哪裡的話。”老師麵對霍夫人也得客套，又帶著歉意開口，“前段時間學校裡傳出那些事，我們還擔心會影響到考生，還好他們都挺過來了。這種事情我們以後會多加注意的。”
章綺對此隻是笑笑：“就當曆練了，讓孩子多磨礪一些也好。”
輕飄飄的話，將個中辛酸全都一言帶過。
周曉月心裡那些茫然和無措，頓時被一陣不舒服壓下。
她甚至有種衝過去打斷質問的衝動，尤其是章綺表現得像是知道學校裡到底發生了什麼，這更讓周曉月難受。
難道因為有了第一名的成績結果，那些不好的遭遇就都能輕輕揭過嗎？
衛沉明明不該遭受這一切的。
甚至於霍長英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霍家是不知道，還是不在乎？
少女的唇角壓下，露出一張緊繃著的臉。她的眉毛皺得快把圓杏眼都拉長了，壓出一片充滿憂慮的影子。
或許是她的眼神太明顯，章綺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她，笑著道：“曉月呀，聽說你這次考試進步很大，感覺怎麼樣。”
“霍阿姨好。”周曉月隻能打了個招呼。
1班的班主任看他們聊上，讓出位置，很快他又被彆的家長叫過去，連軸轉著。
章綺招招手，示意周曉月換個空點的地方，“你爸媽誰來了？”
周曉月含糊地回答：“我們已經談完了。”
章綺笑容不變，像是了然於心。
周曉月看得出，章綺知道周家發生了什麼事情。光是她什麼也不帶地搬出家住校，就顯示了端倪。
更不用說，她不僅不回家，還拒絕了去霍家陪讀。
章綺什麼都不知道，才奇怪。
“我才和老師聊完。”
章綺說完又對周曉月笑了一下，“你過來是想找長英吧，他請假在家裡呢。
阿沉考到第一，我們想著好好慶祝辦個宴會，長英說要做點事，非要親自參與進來，怎麼勸都不聽……對了，曉月你一定要來啊！”
章綺看似抱怨，眼中卻含笑。
親生的兒子終於表現優秀，掙回了口氣，養子又依然溫柔懂事，章綺不無得意。
但周曉月的心情卻沉下去。